张清明活动着完全恢复、灵活有力的左臂,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干净”
。
丹田那点微弱道力流转顺畅,沉渊带来的污浊阴寒荡然无存。
他肩上的渡篙依旧沉重,顶端铁皮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却不再有之前的躁动嗡鸣,显得异常沉稳。
“洗掉了我们身上的‘引子’,不代表麻烦结束了。
”
张清明的声音低沉,目光穿透岩缝外的薄雾,望向北方更幽深的山影,“瘸腿李用命指的路,那客栈老板娘点的泉。
沉渊的‘环心’醒了,周魁元的局还没破。
这山外,怕是更不太平。
”
陈斌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那老李头儿最后念叨的‘归墟引’…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在哪儿?翻过这破山,真能有条活路?”
“归墟…”
林薇薇轻声重复,灵觉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遥远、冰冷死寂的意念,“感觉…像…万水尽头…万物归宿…一片…死寂的…海…”
她打了个寒颤,“那‘引’…会不会是…指向那里的…‘钥匙’?或者…一张…船票?”
“船票?”
陈斌嗤笑一声,“卖给鬼啊?老板娘不是说山那边有条没挪窝的老河岔通着地下暗河吗?洗了这身泥,说不定能顺着水溜出去?”
“没那么简单。
”
张清明摇头,指尖无意识划过渡篙粗糙的竹身,“老板娘也说了,那点‘活’性泉眼只是洗掉了皮上的泥。
沉渊的根子扎在这片地脉里,周魁元挪水眼钉‘枢’,把锁链的‘环心’炼成守门怪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地方——沉渊本身。
‘归墟引’,听着不像逃生的路标,倒像…深入虎穴的通行证。
”
“深入虎穴?”
陈斌眼珠子瞪圆,“老张,你疯了?刚洗干净又想往里跳?那棺材里爬出来的爪子你忘了?还有城里那个能把半个街区炸没的‘环心’!
”
“。
”
张清明眼神锐利,“是没得选。
洗掉了‘味’,只是让它们暂时找不到我们,不是解决了它们。
沉渊的门开着,周魁元那老鬼几百年的算计图什么?老吴临消失前说的‘血食熟了’…我们洗干净了,城里那些被污了魂的‘空壳子’呢?它们就是现成的‘料’!
等沉渊里的东西顺着‘枢’爬出来,或者周魁元借怨重生…你觉得我们能跑到哪里去?这‘归墟引’,恐怕是破局的关键,也可能是…唯一的生门。
”
岩缝里一片死寂。
谷底隐约传来的怪物咆哮已经平息,只剩下风穿过石隙的呜咽,像亡魂的叹息。
陈斌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
林薇薇抱着膝盖,小脸埋在臂弯里,身体微微发抖。
“那…去哪找?”
陈斌最终泄气地问,声音干涩。
“老板娘指的路,翻过山梁是老河岔。
”
张清明站起身,扛起渡篙,“‘归墟引’…总得先到河边。
走吧,天快黑了,这山里的‘东西’不喜欢光,但也未必怕黑。
”
翻过最后一道陡峭的山脊,眼前景象豁然不同。
不再是死寂的灰黑,而是一片被夕阳余晖染成暗金色的、广袤而荒凉的冲积平原。
一条宽阔但水位极低、河床裸露大半的浑浊河流,如同疲倦的巨蟒,蜿蜒曲折地伸向遥远的地平线。
河对岸,是望不到边际的、在暮色中呈现出铁灰色的连绵芦苇荡。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带着鱼腥和淤泥腐败味道的水汽,比城里下水道更原始、更荒蛮。
风掠过干枯的芦苇杆,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像无数窃窃私语。
“这…就是老板娘说的…没挪窝的老河岔?”
陈斌看着那浑浊发黄、流速缓慢的河水,皱了皱眉,“看着也不咋地啊,能通到啥好地方?”
林薇薇却猛地抓紧了张清明的胳膊,声音带着惊悸:“清明哥…感觉…不对!
这河…是‘活’的…但水底下…埋着…好多…好多‘死’东西!
怨气…好沉…好旧…比城里…比山里…都…都古老!
像…像这条河…流的…不是水…是…是陈年的…血泪!
”
张清明目光如电,扫视着河岸。
渡篙在他手中微微震动,并非示警,更像是一种…共鸣?篙尖铁皮指向河流下游某个方向。
“看那边。
”
他低声说。
下游几百米处,河岸拐弯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废弃的建筑。
像是几十年前的样式,红砖墙大半坍塌,爬满了枯藤和深色的苔藓。
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锈蚀的钢架。
一块歪斜的、字迹模糊的铁牌子挂在半塌的门框上,依稀能辨出“……文站”
的字样。
最诡异的是,水文站旁边,紧挨着河岸,孤零零地竖着一根锈迹斑斑、顶端挂着半截破烂灯笼杆的粗大木桩。
木桩根部,似乎插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气息,从那根木桩的方向传来,引动着张清明手中的渡篙。
“就是那!
”
陈斌也感觉到了后背残留的感应,指向木桩,“老李说的‘归墟引’?插那破桩子上?”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松软的河滩泥地,靠近那座死气沉沉的水文站。
离得近了,看清木桩根部插着的,是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石、通体黝黑、表面布满天然水波般扭曲纹路的牌子。
牌子顶端有个不起眼的小孔,似乎曾系着绳索。
那股冰冷死寂的气息,正是从这黑牌上散发出来。
“归…墟…引?”
林薇薇念着牌子上三个模糊的古篆字,小脸在暮色中显得更加苍白,“感觉…像…一块…沉在归墟…最底层的…石头…又冷…又…重…”
张清明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黑牌。
指尖传来的并非刺骨的寒意,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死寂感。
渡篙在他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与黑牌的气息隐隐呼应。
“就是它。
”
张清明肯定道,用力将黑牌从泥里拔了出来。
入手沉重异常,远超它的体积。
“然后呢?”
陈斌环顾四周,废弃的水文站像头蹲伏的怪兽,黑洞洞的窗口对着他们,“牌子拿到了,路在哪儿?总不会让我们跳这臭水沟吧?”
仿佛回应他的话,水文站那扇半塌的木门,突然发出“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纸张霉烂和某水生动物腥臊的味道,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哟,踩泥巴的耗子,还真摸到这儿来了?”
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浓重水锈味的声音,从门内的黑暗中幽幽飘出,语调平板,听不出喜怒。
三人瞬间绷紧神经。
张清明握紧渡篙,陈斌下意识摸向腰后(虽然什么也没有),林薇薇则躲到张清明身后,灵觉警惕地探向门内。
“谁?”
张清明沉声问,声音在空旷的河滩上传出老远。
黑暗中,两点微弱、浑浊的幽光亮起,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接着,一个佝偻得几乎成九十度的身影,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黑色木棍,慢腾腾地从门里挪了出来。
借着微弱的星光,勉强能看清那是个穿着破烂油布衣、头发胡子粘成一绺绺的老头。
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褐色的水锈斑,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只有瞳孔深处那两点幽光显得异常。
“守门的。
”
老头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朽木,他浑浊的眼珠扫过三人,尤其在张清明手中的渡篙和归墟引上停留片刻,“瘸子李那点压棺材板的本事,也就够把你们送到这儿了。
”
“你认识瘸腿李?”
陈斌忍不住问。
“认识?”
老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带着浓重的痰音,“当年挪水眼钉‘枢’,沉渊边上埋锅造饭的河工里,瘸子李算个掌舵号子的,我嘛…就是个看仓库记水文的。
”
他枯槁的手指点了点身后破败的水文站,“这破房子,当年可是个热闹地方。
”
“挪水眼…您知道内情?”
张清明心头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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