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水县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凛冽的北风卷着枯叶,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
县委大楼里,气氛比天气还要寒冷几分。
联合调查组的调查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各种证据、证言不断汇集,高启盛、王友全等人侵吞国有资产、违规操作金融的罪行越来越清晰,铁证如山。
县委书记郑国权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着调查组报送的初步报告摘要,眉头紧锁。
报告里的内容触目惊心,远超他最初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只是些经济问题,没想到牵扯如此之深,金额如此之大,性质如此恶劣。
他郑国权在官场沉浮几十年,能从一个小办事员爬到县委书记的位置,靠的不是锐意进取,而是“稳”字当头,明哲保身。
他深知高家在安水乃至东州的能量,高启盛那个当市长的哥哥高启明,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自己如果力度太大,把高启盛往死里整,势必会彻底得罪高启明,将来在东州官场恐怕寸步难行。
但是,陈默这小子……郑国权揉了揉太阳穴。
这小子不简单啊!手里握着这么硬的证据,背后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更高层关系(省纪委审计组的突然入驻就很说明问题),而且做事狠辣果断,一击必中!
自己如果这时候还想和稀泥,保不准这小子会不会连自己一起掀了!
毕竟,自己这个县委书记,对高家在安水的所作所为,就算不是纵容,至少也是个失察之责。
“两难啊……”郑国权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他像一只在悬崖边踱步的老狐狸,小心翼翼地权衡着利弊。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看似果断实则滑头的决定。
他拿起红色电话,要通了市纪委和省委相关领导的电话,语气沉痛而严肃地汇报了安水县发现的“严重问题”,强调了问题的复杂性和可能牵扯的层面,然后以“案情重大,超出县级纪委查处权限”为由,郑重请求市纪委和省纪委派出联合调查组,直接接管此案!
这一手“矛盾上交”,玩得极其漂亮。
既表明了他郑国权发现问题绝不姑息的态度,又把最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上面,自己避免了直接与高启明市长对垒的风险。
无论最终处理结果如何,他都能游刃有余——处理重了,是上级的决定;处理轻了,他也尽力了。
很快,由省纪委一位副厅级监察员带队和之前的审计组汇合,市纪委精锐力量参加的联合调查组正式进驻安水,全面接管了案件。
调查进展很快,证据链完整,事实清楚。
然而,在最终形成处理意见,上报省委和市委的环节上,却遇到了无形的阻力。
在东州市委一间小会议室内,关于高启盛等人处理意见的讨论,进行得异常激烈。
市纪委的同志态度鲜明,认为高启盛等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证据确凿,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必须严肃处理,建议移送司法机关。
但另一种声音也不小,主要来自一些与高启明市长关系密切,或者收了高家好处的人。
他们或明或暗地提出:“启盛同志在安水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可以考虑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问题虽然严重,但主要还是监管不力,主观恶意不大,是否以党纪政纪处分为主?”
“要考虑到安水县的大局稳定,处理面不宜过宽……”
双方争论不休,会议一度陷入僵局。
省纪委那位带队的副厅级监察员,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知道,这背后是力量的博弈。
这场争论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期间各种打招呼、递条子、说情风起云涌。
最终,在确凿的证据和来自更高层(或许是秦教授那条线起了作用)某种不为人知的压力下,一个妥协的方案出台了:
高启盛被免除安水县委副书记、县长职务,开除党籍,但未被“双规”(即不再进一步深入调查其可能涉及的更严重问题),也未移送司法,保留了公职身份(一个虚职),算是保住了最基本的体面。
而王友全、财政局长等几个级别稍低、罪行更直接、且背景没那么硬的“马前卒”,则被严厉处理,双规的双规,移送司法的移送司法。
至于那个曾经嚣张威胁陈默的胡三,以及那辆无牌卡车的司机,早就被赵大力局长顺藤摸瓜揪了出来,依法严惩了。
这个结果传到安水,如同在官场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虽然高启盛侥幸未被彻底打垮,但县长落马,多名局办一把手被查,依然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官场大地震!
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看向县政府三楼西头那个办公室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陈默得知这个最终处理结果时,正在和钱有根、周文博、刘大军几人讨论明年扩大“安水蜜橘”种植面积的事情。
小周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太好了!陈县长!高启盛那王八蛋终于倒了!大快人心!”
老钱推了推眼镜,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有陈默,脸上并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凝重:“高启盛只是被免职,没有进去……高家的能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厚啊。”
他内心oS:“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看来,和高家的恩怨,还没完,不过,来日方长,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他没有气馁,反而激起了更强的斗志。
这才是真实的政治生态,充满了妥协和博弈,想一棍子打死一个盘根错节的势力,没那么容易。
尘埃落定之后,安水县的权力格局重新洗牌,常务副县长刘志国被市委任命为代理县长,主持县政府全面工作。
而由于刘志国需要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全县大局,他之前分管的很多具体工作,尤其是经济、财政、工业等核心领域,经过县委研究,决定临时委派给“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高度政治觉悟、原则性和斗争精神,熟悉县情,能力突出”的副县长陈默同志代为负责!
这几乎等同于让陈默行使了常务副县长的职权!
虽然只是“临时”、“代为负责”,但其蕴含的意义和权力,远超他之前分管的科教文卫!
消息传出,整个安水官场再次为之侧目!
这个年仅二十五岁的挂职副县长,来安水不到一年,不仅扳倒了经营多年的县长,自身威望达到顶峰,更是借此机会,一步迈入了县权力的核心圈!
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忙碌的人们和远处依旧破败但似乎透出一丝生机的城区,陈默知道,一个旧的时代结束了,一个新的时代,正等待着他去开创。
而他的舞台,已经从小小的科教文卫,扩展到了整个安水县的经济社会发展。
“路还长着呢……”陈默轻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自信而期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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