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天高云淡，层林尽染。咸阳宫中的桂花已谢，只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这一日，是秦昭的十岁生辰。
没有盛大的庆典，没有喧闹的宴席。
清晨，秦昭穿着萧皇后亲手为她缝制的、用新式染料染出秋香色并衬了薄薄一层鸭绒的新衣，像只快乐的小雀儿，蹦跳着去向父皇母后请安。
出乎她意料的是，嬴稷并未像往常一样埋在奏章后，而是已穿戴整齐，是一身看似普通却用料极精的玄色常服。
萧皇后也是一身简便的湖蓝色衣裙，笑吟吟地看着她。
“昭儿，今日你生辰，父皇与母后带你出宫走走，可好？”萧皇后柔声道。
“出宫？”秦昭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她长这么大，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前呼后拥、车马严整，像这样似乎要“偷偷”出去，还是头一遭！
“真的吗？真的可以出去吗？去哪里？在外面吃吗？”她兴奋地扯住母亲的衣袖，连珠炮似的发问。
嬴稷难得地没有斥责她失仪，只淡淡道：“嗯。换身更寻常些的衣裳，莫要引人注目。”
片刻后，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从宫城侧门悄无声息地驶出。
车内，秦昭扒在车窗边，小脸兴奋得通红，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与宫墙内截然不同的风景。嬴稷闭目养神，萧皇后则温柔地揽着女儿，为她指点窗外景物。
马车并未驶向繁华的东市或西市，而是兜兜转转，来到了咸阳城西的普通坊区。这里没有高门大院，多是低矮的民居和小店铺，但街道却异常平整，正是新修的水泥路。
嬴稷示意马车停下，三人下了车，只带了两个做寻常仆役打扮的护卫远远跟着。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干净平整的灰白色路面上。路旁的槐树叶已落了大半，枝桠疏朗。虽是普通坊区，却显得井然有序，并无想象中的脏乱。
几个穿着厚实棉衣的孩童正在路边空地上踢着毽子，小脸红扑扑的，笑声清脆。
一个老汉推着一辆独轮车走过，车上堆着满满的秋菜，车轮碾过水泥路，平稳无声，老汉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秦昭好奇地四处张望，她觉得这里和宫里很不一样，但却有一种蓬勃的、热闹的生气。
他们信步走着，路过一家小小的食铺，门口支着大锅，热气腾腾，散发着食物朴实的香气。
几个刚干完活的力工模样的汉子正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吃饭，手里捧着粗瓷大碗，里面是堆得冒尖的粟米饭和炖得烂熟的菜蔬，甚至能看到几片油汪汪的肥肉。
一个汉子满足地扒了一大口饭，对同伴感慨道：“今年这米价倒是稳当，家里婆娘前两天还割了斤肉，包了顿饺子！娃儿吃得满嘴流油！”
另一个笑道：“可不是！托陛下和皇后的福！听说那新农具好用得很，咱东家地里收成比往年多了好些，咱的工钱也涨了十几文呢！”
“水泥路也修得好！以前这路一下雨就成了泥塘，现在拉货省力多了！”
“听说城里官学还招娃娃认字？可惜我家小子不是那块料，不然送去认几个字，将来也能有个出息……”
他们的对话粗声大气，却充满了对眼下生活的满足和对未来的简单憧憬。
秦昭听得入神，她悄悄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小声问：“母后，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大家都能吃饱饭，还能吃肉了？”
萧皇后蹲下身，理了理女儿的鬓发，眼中有着柔和的光：“是啊。你看，大家不用饿肚子，有力气干活，孩子能玩耍，这就是父皇和母后，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努力想要做到的。”
秦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看着那些汉子碗里实实在在的饭菜，看着他们脸上真切的笑容，心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比吃了雪酪还舒服。
这时，一阵甜香传来。原来是一个老妪支着个小摊，在卖新出锅的糖炒栗子。那栗子个大饱满，在热沙中哗啦啦地炒着，裂开了口，露出金黄的栗肉。
秦昭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嬴稷看了一眼，对身后的护卫微微示意。护卫立刻上前，买了一大包用油纸包着的、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送来。
嬴稷接过，亲手递给秦昭：“尝尝。”
秦昭惊喜地接过，烫得小手直颠，却迫不及待地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又香又糯又甜！
“好吃！”她幸福地眯起眼睛，剥了一颗递给萧皇后，又犹豫了一下，剥了一颗最大的，踮起脚尖，努力想递给嬴稷：“父皇也吃！”
嬴稷看着女儿那沾了点糖灰、却满是期待的小脸，微微怔了一下，终是伸手接过，放入了口中。甜糯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似乎……并不讨厌。
“甜吗？”秦昭眼巴巴地问。
“尚可。”嬴稷依旧是那两个字，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一家三口就这样站在深秋的街头，分食着一包普通的糖炒栗子。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这烟火人间融为了一体。
回宫的马车上，秦昭玩累了，靠在母亲怀里昏昏欲睡，手里还紧紧攥着几颗没吃完的栗子。
萧皇后轻声对嬴稷道：“陛下今日带昭儿出来，真是太好了。”
嬴稷望着窗外流逝的街景，那些百姓满足的笑脸、那些朴实的话语，远比任何歌功颂德的奏章更让他触动。他缓缓道：“让她看看，朕与你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宫阙之高，而是为了这人间烟火，能更暖一些，更亮一些。”
他低头，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十岁的小少女，眉目间已渐渐褪去稚气，显露出几分聪慧与灵秀。
况且这个景象也是昭儿带来的，谁能想到呢，当时他不以为然的以为是争宠的手段，本来默认说女儿得天庇护，却没想到女儿是真的机缘更是深厚。
这个生辰，没有奇珍异宝，没有盛大典礼，只有一条平整的路，一碗实在的饭，一包热乎乎的栗子，和萦绕在鼻尖的、真实的人间烟火气。
秦昭玩了一天，在马车上晃晃悠悠想睡觉，低头惊醒，抬头看见萧皇后看她，她抬头笑笑，继续低头迷糊。
萧皇后笑笑，坐近秦昭把她揽在怀里，一手在秦昭后背轻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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