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的梧桐叶还沾着露水，小桃的手机在副驾驶座上震得直蹦跶，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市教育局”五个字像团小火苗。
陆远单手转着车钥匙，另一只手把刚出锅的糖油饼往保鲜盒里装，油星子溅在车窗上，映出他漫不经心的笑：“让局长再闻会儿——你闻没闻见？
咱们后车厢飘出去的甜香，能绕着教育局大楼转三圈。“
三天后，小桃举着录音笔冲进厨房时，陆远正踮脚擦抽油烟机。
不锈钢机身映出她涨红的脸：“刚截的内部会议录音！
王副局长说’必须让他主动退出，不能留下先例‘，中期评估就是个局！“
油刷“啪”地掉在灶台上。
陆远直起腰，指腹蹭掉鼻尖的油污，倒把小桃吓了一跳——他没像往常那样吐槽“这届反派太菜”，反而眯起眼盯着墙上的校餐菜单，菜单上歪歪扭扭写着“周三萝卜炖牛腩”，是上周五年级三班的孩子投的票。
“小桃，”他突然转身，围裙带子在风里晃，“你说他们最怕什么？”不等回答，又自顾自笑起来，“最怕咱们不是昙花一现，最怕这灶火灭不了。”他抄起记号笔在玻璃黑板上画了个大圈，“那就让他们查个够——不过得按我的方式查。”
开放日当天的晨光里，实验小学门口支起个银色透明操作亭，活像把玻璃罩子扣在灶台边。
陆远踩着梯子贴二维码时，凌霜抱着双臂站在底下，黑色风衣被穿堂风掀起一角：“你确定要把系统商城记录放出来？”
“模糊处理过的。”陆远歪头看墙上的《每一粒米的旅程》图画册，响水稻在画里绿得发亮，“他们查成分查不出门道，总得给个说法。
就说...这是老辈传下来的种子，行不？“他跳下梯子，指尖敲了敲”今日菜单由学生投票决定“的电子屏，五年级二班的”番茄龙利鱼“正以127票领跑。
评审团的黑皮鞋踏进校园时，陆远正往操作亭里搬摄像头。
七八个扛摄像机的记者挤在警戒线外，小桃举着手机在人群里钻，头发丝儿都沾着兴奋：“直播链接刚放出去五分钟，在线人数破十万了！”
穿白大褂的检测员最先发难。
他举着检测仪，数值跳得比心跳还快：“菌落总数200cfu\/g？
国标是800，手工现做能干净成这样？“
陆远没接话，转身点开操作亭侧面的监控屏。
凌晨三点的画面跳出来——他蹲在灶前，额发被灶火烤得翘起，脸上沾着灰，手里啃的冷饭团掉了粒米，他弯腰去捡，又被蹿高的火苗烫得缩脖子。
镜头一转，凌霜披着件旧外套站在后厨门外，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她像尊雕塑，只有睫毛偶尔颤一颤，大概是被夜风吹的。
“专家您看，”陆远敲了敲屏幕，“这口饭不是机器吐出来的，是活人守着锅，守了四个钟头熬出来的。”他抄起铁勺搅了搅汤锅里的萝卜牛腩，热气裹着甜香扑出来，“您说数据假？
那是因为您没见过，有人为了让孩子们吃口热乎的，能把厨房当战场来守。“
抽签箱被推到评审团面前时，空气突然静了。
那个总在家长群里反对“驻校炊事员项目”的李副校长抽中了“首尝”，他捏着青瓷碗的手直抖，勺尖碰着碗沿叮当作响。
第一口汤喂进嘴里时，他突然僵住——二十年前在乡下插队，暴雨冲垮了知青点的灶，是房东大娘把最后半袋米熬成粥，用粗瓷碗端给他，碗沿还沾着玉米面糊。
“像...像那年的粥。”他声音发颤，喉结动了动，“那年我发着烧，喝了这口热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家长群里突然炸开。
有位穿旗袍的妈妈举着手机喊：“我闺女说，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不用啃冷三明治！”另一位爷爷抹着眼睛接话：“我孙子昨天说，食堂的叔叔比动画片里的厨师还厉害！”直播弹幕刷得太快，小桃的手机差点卡机——“这才是中国胃该吃的！”“求推广到全市！”
市教育局局长捏着空碗站在最后。
他原本板着的脸软了，连碗底的油花儿都舔得干干净净。
临出门时，他拽住秘书的袖子低声说：“把他的采购账本...拿一份存档。”秘书愣了下，局长瞪他：“记清楚，是‘学习参考’。”
当晚，小桃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深夜食堂”时，陆远正用铁勺刮着锅底最后一块焦饭。
屏幕上跳动着各区教育局的内部会议记录：“xx区紧急会议：如何申报第二批试点学校？”“xx县教育局：请求派专人学习校餐管理经验。”
“您看！”小桃戳着屏幕，眼睛亮得像星子，“他们连夜改方案了！”
陆远把焦饭粒丢进嘴里，嘎嘣脆。
灶火映着他的脸，那点光像藏在烟火里的勋章：“从今往后，不是咱们求着批试点，是他们排着队等咱们开锅。”他抄起锅铲敲了敲灶台，“你说...下站该去哪个区？”
凌霜擦着配枪的手顿了顿，窗外的风突然卷进来，带起张被遗忘的纸页。
那是本手抄的《猛火奥义入门笔记》，墨迹还新着，边角沾着疑似咖啡渍的褐色痕迹。
街角阴影里，黑色轿车的尾灯闪了闪，缓缓驶进夜色。
后厨墙上的电子钟跳到十一点，陆远突然一拍脑门：“糟了，明天得给实验小学的孩子们做新菜单——五年级三班那票投了‘可乐鸡翅’的，可别让人家等久了。”
小桃笑着翻出投票记录，凌霜把枪收进枪套时，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本笔记的边缘。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鸣笛声——那是某区教育局的车，正往“深夜食堂”方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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