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气，简直是装了路由器的，自带穿墙功能，顺着网线就能把人馋哭。
凌晨五点，天边还是一抹鱼肚白，长乐里巷口却已经自发形成了一道堪称赛博朋克养生局的风景线——一群大爷大妈，人手一个保温桶，眼神矍铄，表情肃穆，排队的身姿比当年抢单位分房还笔直。
队伍里，王大爷的黑眼圈浓得像用烟熏过，他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跟旁边人唠嗑：“昨晚听广播，那小伙子说，一碗粥，建议搭配一个愿意听你唠叨的人……嘿，我这老头子，老伴走了三十年，昨晚是头一回哭出声来，不是伤心，是舒坦。”
王大爷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哭，只是全城情绪海啸里的一朵小小浪花。
深夜食堂总后台，堪称陆远“人形外挂”的小桃，正盯着眼前如瀑布般的数据，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全城社区心理干预热线的接通率，一夜之间暴涨百分之三百，几条线路甚至被直接打到宕机。
而以深夜食堂为圆心的三公里内，所有便利店的安神助眠茶，销量翻了整整六倍，有几家直接卖断了货。
“啧，大数据杀熟要不得，但大数据牵线可是功德无量。”小桃纤细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出一行行代码，一个全新的功能模块悄然上线：“今日推荐倾诉对象”。
系统会根据每一个扫码点餐食客留下的微量情绪波动数据，自动匹配附近区域内情绪状态最相近的陌生人。
她给这个功能加了个时髦的口号：你的emo，总有人懂。
干完这一切，她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简直是替月行道，普度众生的赛博月老。
巷子里，陆远已经有条不紊地支好了锅，点燃了那簇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带着淡淡暖意的火焰。
他正准备去后院取米，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却递过来一袋真空包装的大米，包装上只有两个古朴的篆体字：响水。
是凌霜。
这位平日里惜字如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冰山美人，今天居然破天荒地主动搭话。
陆远接过米，掂了掂份量，眉毛一挑，开了个玩笑：“哟，系统出品，必属精品？”他以为这又是她那个神秘系统给的奖励。
“不是系统的。”凌霜的语气依旧清冷，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烟火气，“是……组织补偿的。”
昨夜，就在陆远收摊后，她接到了正式通知，被编入新成立的“民生应急联动特别观察组”，代号“寒刃”。
这袋响水稻，是她用第一个月的特殊津贴，从内部渠道兑换的限量食材，全给陆远搬来了。
她没说的是，兑换额度其实够买十袋，但她只想让他用最好的。
陆远没再追问那个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组织”是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拎着米走到水槽边。
他没有用自来水，而是从灶台下的一个青石缸里舀出清水。
那水清冽异常，映着晨光，仿佛盛着一缸揉碎的星子。
他仔仔细细地将米淘了七遍，不多不少，每一遍都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一边淘，一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正是昨夜直播间里，那位独居了几十年的退伍老兵，颤颤巍巍打字点播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陆远记得每一个食客的故事。
粥在锅里咕嘟着，米粒渐渐舒展开，香气一层层递进，从清甜的米香，逐渐变得醇厚绵长。
就在这锅粥即将功成，火候将成未成，最关键的第三刻钟，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老街的宁静。
一辆黄色的市政工程车突兀地停在巷口，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着崭新工装、脸上挂着标准化假笑的男人。
为首一人手里拿着一张巨大的图纸，径直走到陆远的灶台前，指着地面，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师傅，麻烦让一让。接到紧急通知，这里要铺设‘智慧幸福指数采集光纤’，需要立刻开挖，你的灶台正好在地基范围内。”
小桃闻声从里屋探出头，只扫了一眼那图纸右下角的编号，嘴角就泛起一丝冷笑。
这编号，跟昨天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内部会议上，那个被紧急叫停的“AI情绪监控摄像头试点项目”的废弃编号一模一样。
“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她心里吐槽，手上动作却没停。
她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举起手机对着施工许可证和图纸“咔嚓”拍了张照，假装是在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然后，她转身回到厨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照片信息加密打包，塞进一个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里，递给一个天天来吃早餐的老熟客。
“王叔，麻烦您跑一趟，把这个‘豪华全料版’给您在电视台当记者的闺女送去，就说我请的。”
外面的陆远却仿佛没听见那边的交涉，依旧专注地盯着锅里的粥。
他舀出第一碗，递到凌霜面前。
那碗粥，米粒颗颗晶莹如珠，饱满欲裂，米油丰厚。
最奇特的是，在粥的表面，竟浮着一层细密如蛛网的金色纹路，在晨光下流转不定——那是他烹饪时，食客们产生的“功德点”与食物本身的灵气自然凝结而成的痕迹。
“你说不放葱花，”陆远看着凌霜，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可我没说，不能撒点‘编制碎屑’。”
话音未落，他竟从调料盒最底层，摸出了那枚代表着“体制认证”的铜质徽章。
在凌霜震惊的目光中，他拿起一把小刀，用刀背在那枚徽章上轻轻一刮。
一撮比金粉还要细腻的金属粉末，簌簌地落入粥中。
那粉末遇热即化，整碗粥瞬间泛起一层柔和而温暖的毫光，仿佛一轮小太阳捧在手中。
“现在，”陆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它不是体制认证了，是配料。”
就在众人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时，巷口那群气势汹汹的工程队队员，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同时响起。
为首那人接听后，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手一挥：“收队！撤！”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更快，仿佛一场荒诞的闹剧。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消息，只有一句话：“光纤项目无限期暂停，改为试点‘邻里共炊共享站’建设。”
她抬头，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陆远，却发现他正把那枚被刮掉一层的徽章放在砧板上，用刀背不紧不慢地碾压着，将剩余的粉末混进一大碗秘制酱料里，然后拿起刷子，均匀地刷在即将出炉的烤馍上。
“别愣着，”他头也不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趁热，把规矩也烤一烤。”
橙红色的火焰舔舐过刷满酱料的馍面，酱料中的徽章粉末在高温下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焦香四溢。
那声音，仿佛是某种陈旧的、刻板的契约，正在这人间烟火的炙烤中，一寸寸地崩解成灰。
陆远拿起一个烤得外皮金黄酥脆、内里却依旧柔软的烤馍，那奇异的酱料在表面凝结成一片焦糖色泽，细看之下，仿佛有微缩的星河在其中缓缓流淌。
他吹了吹热气，将烤馍举到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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