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这片血色荒原唯一的语言。风掠过枯死的林木,带不起丝毫生机,只余下干燥摩擦的沙沙声,如同白骨相互敲击。他矗立在废墟之巅,暗红色的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污秽,在体表缓慢流淌、起伏。那双深陷于噩梦之中的眼眸,凝固的血色与混乱的幽光交织,倒映着眼前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半径五千米的绝对死域。脑海中,无数被吞噬灵魂的尖啸、血腥场面的回放、冰冷残暴的冲动以及永无止境的贪婪饥渴,依旧在疯狂上演,构成一个永无休止的内在地狱。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速的概念,只有永恒的煎熬在缓慢爬行。
就在这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死亡领域中心,在他身前不足十步之遥的虚空,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悄然荡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没有声音。
没有能量爆发的前兆。
甚至没有空间的明显扭曲。
仿佛他本就该在那里,仿佛他只是从背景中自然地“浮现”出来。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凝聚、显现。
那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身形匀称,谈不上魁梧,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协调与稳固感。他穿着一套灰白色的道士短衫,布料普通,浆洗得有些发白,却纤尘不染,与周围污秽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腰间随意系着一条同色布带,脚下是一双千层底的黑色布鞋,鞋底沾着的些许尘土,似乎是这片死寂之地唯一能沾染上他的东西。他的面容普通,谈不上英俊,却异常干净,眼神温润平和,如同古井深潭,不见丝毫波澜。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看似朴素的金属手镯,色泽暗沉,上面雕刻着古老而简约的花纹,隐隐流动着难以察觉的微光。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从一开始就立于此处,与这片废墟,这片死寂,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和谐。他的出现,没有打破死寂,反而像是让这片死寂变得更加深邃、更加绝对。
这突兀的、完全超出感知预料的“存在”,如同一点火星,瞬间引爆了沉溺于噩梦与混乱意识中的疯兽那最原始的本能!
威胁!
入侵者!
吞噬目标!
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过程,那被疯狂、杀戮欲望和灵魂饥渴所支配的躯体,已然做出了反应!
“吼——!!”
一声沙哑、扭曲、蕴含着无尽暴戾与痛苦的咆哮,猛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打破了这片领域长久以来的死寂!这咆哮声中,听不出任何理智,只有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
他周身那原本缓慢流淌的暗红色混沌能量,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爆发!狂暴的气息冲天而起,搅动着周围凝固的空气,带起一阵腥风!
背后那对低垂的、破损的血色蝠翼猛地张开,无数灵魂丝线如同感受到威胁的毒蛇,疯狂舞动,发出刺耳的、直抵灵魂的嗡鸣!
并指如剑!
那根凝练无比、散发着血色幽光的灵魂丝线,如同挣脱束缚的毒龙,带着撕裂灵魂、湮灭意识的恐怖波动,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直刺向那突兀出现的道士眉心!
这一击,凝聚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混乱而庞大的白银阶灵魂力量,是他陷入疯狂后最直接、最暴戾的本能反击!足以在瞬间重创甚至抹杀普通白银阶存在的灵魂!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生灵灵魂冻结的恐怖攻击,那中年道士温润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丝毫波动。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防御姿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迎面而来的不是致命的灵魂攻击,而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清风。
就在那血色灵魂丝线即将触及他眉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动了。
动的,只有右手的一根食指。
动作舒缓,自然,不带丝毫烟火气,仿佛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准备指点什么。
指尖,精准地、轻描淡写地点在了那根凝实无比、狂暴嗜血的血色灵魂丝线的最尖端。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没有能量湮灭的爆鸣。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涟漪扩散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绝对地凝固了。
那根蕴含着疯兽全部暴戾意志、足以撕裂灵魂的血色丝线,在接触到那根平凡无奇的食指指尖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绝对壁垒,所有的冲击力、所有的毁灭性能量、所有的疯狂意念,都在刹那间……归于绝对的静止。
不仅仅是灵魂丝线被定住。
以那接触点为圆心,一股无形无相、却蕴含着某种至高法则般的力量,顺着灵魂丝线,如同水银泻地,无视了空间与能量的阻隔,瞬间反向蔓延,笼罩了攻击的源头——那头陷入疯狂的躯体。
他沸腾的暗红色能量,瞬间平息,如同被冻结的岩浆。
他张开的血色蝠翼,僵在半空,无法扇动分毫。
他咆哮的姿态,扭曲的表情,尽数凝固,如同最精致的琥珀。
他脑海中那翻江倒海的噩梦与混乱嘶嚎,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虽然依旧存在,却变得遥远而模糊,被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强行隔绝、压制。
他整个人,从肉体到灵魂,从能量到意识,都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地……定在了原地。
只剩下那双燃烧着混乱与毁灭的眼眸,还残存着一丝能动弹的迹象,其中血色与幽光疯狂闪烁,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被更强大存在绝对压制后,本能产生的、更深层的恐惧。
中年道士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被定住的身影,掠过那对破损的血色蝠翼,掠过周身那混乱污秽的能量,最终落在那双充满了疯狂与痛苦的眼眸上。他的眼神依旧温润,没有厌恶,没有怜悯,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洞悉本质后的淡然。
他没有说话。
空着的左手抬起,手掌一翻,一枚龙眼大小、色泽乳白、表面萦绕着淡淡氤氲之气的药丸,出现在他指尖。药丸出现的瞬间,一股清雅沁脾、仿佛能涤荡一切污浊的异香悄然弥漫开来,与周围血腥死寂的环境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他屈指一弹。
动作依旧轻描淡写。
那枚乳白色的药丸,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双血色眼眸下方、因咆哮而微微张开的、布满干涸血沫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甚至无需吞咽,便化作一股温和却势不可挡的清流,如同初春融雪,瞬间涌入喉管,扩散向四肢百骸,更直接冲向那被混乱与污染充斥的魂海深处。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凉而磅礴的生机,开始在那具被定格的、濒临崩溃的躯体和灵魂中,缓缓荡漾开来。
中年道士做完这一切,便收回了手,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灰白色的衣袂在死寂的微风中轻轻拂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而他手腕上那古朴的金属手镯,其上的花纹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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