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檀香袅袅。
苏清月屏退了管家,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微响。
“潜龙出渊……自己放火……”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一般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将已知的线索一条条梳理。
首先,是四皇子萧景明。
根据她所知,这位皇子性格懦弱,资质平庸,在宫中几乎是个透明人,从未听说过他习武或有什么过人之处。
一个如此懦弱的人,怎么可能策划出“假死”、“纵火”、“金蝉脱壳”这等需要极大魄力、缜密心思和执行力的大胆计划?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除非这个人忍常人所不能忍,从小一直隐忍十几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然后,是沈言。
她回想起破庙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那临危不乱的冷静,绝非寻常江湖人能有的定力。
面对数名持刀歹徒,他身手狠辣精准,招招致命,那分明是经历过严格训练、甚至可能上过战场的杀人技,绝非普通“江湖浪人”的路数。
还有他那双眼睛,深邃、锐利,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严,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会培养出的眼神。
更重要的是那件内衬!
虽然脏污不堪,但苏清月出身公侯之家,眼力非凡,她记得那料子是极其珍贵的冰蚕云锦,乃是皇家贡品,连她祖父安国公一年也未必能得几匹!
一个“江湖浪人”,怎么可能穿得起这样的东西?
而且那内衬的款式……似乎也与宫中样式有几分相似?
“沈言……萧景明” 她再次低声念出这两个名字,眉头蹙得更紧。
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胡思乱想,怎么会把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联系到一起?一个懦弱皇子,一个神秘高手……,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
可是,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始终挥之不去。
沈言身上那种与他的“江湖浪人”身份格格不入的气质,以及他对自身来历的含糊其辞,都让她无法轻易相信。
“他绝不是普通的江湖人。”苏清月得出了肯定的结论,“他的言谈举止,甚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习惯,都暗示着他曾身处高位,受过极好的教养。这样的人,为何会沦落江湖?又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个破庙,救了我?”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莫非沈言是某位被抄家或失势的权贵之后?或是……某个隐秘势力的重要人物?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那不凡的身手和气质,以及他刻意隐藏身份的行为。
但无论如何,将他与那个已经“死去”并闹得满城风雨的四皇子联系起来,还是显得太过荒谬。
四皇子若真有这般本事,又怎会在宫中默默无闻、任人欺凌这么多年?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吧。”苏清月轻叹一声,暂时将那个过于大胆的猜测压下。
但沈言身上的谜团,却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个神秘的男人,就像一本被精心伪装过的书,让她忍不住想要翻开,看看里面究竟写着什么。
她决定,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沈言的伤势应该恢复了一些,是时候再去探视一下,或许能从他口中,有意无意地探听到更多信息。
想到这里,苏清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神色,但眼中却多了一丝探究的光芒。
她吩咐门外的小荷:“去小厨房看看,给沈公子准备的滋补汤羹好了没有,我亲自送过去。”
她要去会一会这个神秘的“沈言”,看看他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如果沈言知道苏清月的想法后,怕是脑袋都要炸毛了。
片刻之后,苏清月带着小荷,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参汤,来到了沈言休养的小院。
她示意小荷在门外等候,自己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才推门而入。
沈言正靠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苏清月之前让人送来的、用以解闷的闲书,见是她进来,便放下书卷,微微颔首:“苏小姐。”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比前两日好了不少,眼神清明,那股虚弱感减轻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沉稳气度更为明显。
“沈公子感觉可好些了?”苏清月将参汤放在桌上,声音清越,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关切,“这是府里炖的参汤,对恢复元气有些益处。”
“有劳苏小姐费心,已无大碍。”沈言道谢,目光平静地迎向她。
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苏清月,虽然依旧清冷,但那目光深处,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清月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桌旁的梨花木椅上优雅地坐下,看似随意地提起:“方才听下人说,外面关于四皇子府的流言传得越发离奇了,甚至扯上了什么鬼神之说,真是荒谬。” 她说话时,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沈言的脸,观察着他的反应。
沈言心中了然。
他脸上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市井百姓好奇的表情,附和道:“是啊,方才小荷姑娘也同我说起,说什么的都有。不过皇家之事,素来讳莫如深,有些离奇传闻,倒也……不足为奇。”
苏清月心中微动,继续道:“说来也巧,四皇子府失火那晚,沈公子似乎也在城外破庙?不知公子可曾听到或看到什么异样?” 这个问题更加直接,将两件看似无关的事联系了起来。
沈言面色不变,从容应答:“那晚在下重伤昏迷,意识模糊,只记得为了躲避仇家,慌不择路逃入破庙,之后便不省人事。若非苏小姐你们闯入,惊走了可能还在附近搜寻的仇家,在下恐怕早已曝尸荒野了。至于皇子府大火……在下当时命悬一线,实在无暇他顾。”
“仇家?”
“不知沈公子是因何结怨?若是方便,安国公府或可代为斡旋一二。”
沈言苦笑一声,笑容里带着几分江湖人的落拓和无奈:“江湖恩怨,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打打杀杀,为利为气,不提也罢。在下已是孑然一身,不想再牵连他人,尤其是苏小姐这样的贵人。此事,还请小姐不必挂心。”
苏清月见他守口如瓶,知道再直接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话锋一转,看似闲聊般说道:“沈公子不必如此见外。说起来,公子那夜的身手,着实令人惊叹。招式狠辣精准,绝非寻常江湖把式,倒像是……军中的路子?”
她终于抛出了最核心的怀疑,目光紧紧盯着沈言的眼睛。
沈言心中警铃微作,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感慨:“苏小姐好眼力。”
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似乎飘向了远方,带着一丝追忆和落寞,“不瞒小姐,在下年少时,确实曾在边军之中效力数载,经历过一些战阵厮杀。后来……因故离开了军中,这才流落江湖。些许粗浅功夫,让小姐见笑了。”
苏清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惊讶取代。
她仔细打量着沈言那张青涩的脸庞,尤其是那眉眼间的轮廓,分明还是个未完全长开的半大少年。
她忍不住微微倾身,语气带着明显的诧异和探究:“边军效力数载?可我看沈公子如今的年纪……怕是尚未满十六吧?若已在军中数年,那公子从军之时,岂非……稚龄童子?”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沈言脑海中炸响!
卧槽呀!!!大意了!
沈言心中猛地一沉,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重生后光顾着适应身份和谋划脱身,却忽略了这个最要命的问题——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而他那套属于前世二十多岁“烛龙”的阅历、气质和说辞,与这具身体的年龄产生了巨大的矛盾!
苏清月何其聪慧,立刻就抓住了这个致命的破绽!
电光火石之间,沈言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脸上那丝追忆和落寞瞬间凝固,转而化作一种被戳到痛处的晦暗和苦涩,他低下头,避开苏清月探究的目光,声音也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感:
“苏小姐……好锐利的眼神。” 他苦笑一声,这苦笑里带着七分真三分假的无措。
“不错……在下虚岁十六。提及军中旧事,并非虚言。只是……其中另有隐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某种激烈的情绪,然后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悲凉:“北境边军,并非都是及龄壮丁。有些……是兵户之子,世代承袭,年满十二便要随父兄入营历练,名为‘幼丁’,实则……与卒伍无异。在下……便是如此。”
他编造了一个看似合理却又心酸的理由。
兵户制度确实存在,子弟年幼入伍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尤其是在边镇艰苦之地。
“在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这些往事,实不愿多提。” 沈言适时地表现出一种脆弱和回避,将话题引向伤感,以期博取同情,打消苏清月的进一步追问。
苏清月看着他眼中那不符合年龄的沉重和苦涩,再联想到“兵户”、“幼丁”这些词背后可能代表的艰辛,心中的疑虑虽然未能完全消除,但确实被这番说辞动摇了。
一个自幼在边军残酷环境中长大的少年,经历非凡,心性早熟,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身手,似乎……也说得通?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中的锐利稍稍收敛,语气也缓和了些许:“原来如此……是清月唐突了,勾起了公子的伤心事。”
她没有再追问细节,比如具体是北境哪支军队,番号是什么,因为这属于更核心的隐私,过度追问反而显得刻意和失礼。
“无妨。”沈言摇了摇头,重新低下头,摆出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暂时混过去了。
可不能让这个小妞知道自己四皇子的身份,不然就真的嗝屁了。
但他知道,苏清月绝非轻易能被糊弄之人,这个破绽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安国公府并非久留之地,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联系福伯,然后离开这里。
否则,言多必失,迟早会露出更大的马脚。
北境,才是他真正的舞台。
只是不知道,福伯现在是否安全?是否已经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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