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乌维可汗还只是老可汗麾下一位锐气逼人的叶护,亲率铁骑,几乎已经撕开了大雍的西南防线,兵锋直指腹地,天鹰汗国建国以来最大的荣耀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一切的转折点,就是他的父皇——当时还是亲王的萧衍,临危受命。
以一场谁也没料到的奇袭和一系列雷霆手段,不仅稳住了溃败的防线,更反过来重创了天鹰汗国的前锋,生生将乌维可汗即将到手的胜利砸得粉碎。
迫使其狼狈退兵,最终导致了持续三十年的和平协议。
那是乌维可汗军事生涯中最大的挫败,也是他心中一道至今未曾愈合的伤疤。
萧璨曾从某些隐秘渠道得知,乌维可汗对父皇萧衍,是既恨且敬,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阻断宏图大业的不甘与屈辱!
三十年了……乌维,你午夜梦回,可曾想起过那功败垂成的时刻?
可曾对那片差点纳入版图的富饶土地,念念不忘?
萧璨在心中无声地诘问。
他赌的,就是乌维可汗绝不愿错过这个一雪前耻的天赐良机!
相比于直接挥师南下与耿玉忠硬碰硬,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兵不血刃地获取七州之地,这个诱惑,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乌维可汗压下对他人品的鄙夷,去权衡那巨大的利益!
至于他自己……
萧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疲惫和扭曲的快意。
是的,他变了。
若是从前,身为堂堂太子,即便造反,他也讲究个“清君侧”的名分,试图以相对“光明”的手段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那时他还有胜算,还有一丝身为储君、身为儿子的……可笑的人性底线。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之位被废,如同丧家之犬流落异国,受尽白眼和监视,复辟的希望渺茫如星。
支撑他活下去的,早已不是对皇位的渴望,而是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是对那个夺走他一切、将他逼入绝境的父皇,以及那些落井下石的兄弟和朝臣的刻骨仇恨!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好好得到!
一个疯狂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咆哮。
既然我注定要烂在这异国的泥土里,那不如……拉着整个大雍的江山,一起陪葬!
让它变得和我一样,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弑父?篡位?背负万世骂名?这些他都不在乎了!
只要能复仇,只要能看着那个将他打入深渊的王朝同样陷入混乱和衰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自己的灵魂和身后名!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即将投入熔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青铜像,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与毁灭气息。
终于,王座之上,一直沉默如深渊的乌维可汗,缓缓抬起了眼帘。
他那双鹰目之中,所有的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权衡。
他没有看那些仍在震惊中的叶护和设们,目光直接穿透空气,与萧璨对视。
“萧璨,”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决定命运的重量,“你的提议……很有趣。”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但这句“很有趣”,已经让萧璨心中那颗悬着的巨石,落下了一半。
赌赢了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更残酷的博弈了。
萧璨深深一躬,将所有情绪隐藏:“外臣,静候可汗圣裁。”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而危险。
萧璨的身影刚一消失在王庭大殿门口,那扇沉重的木门还没完全合拢,里头“轰”一声就炸开了锅,比刚才吵得还凶!
“呸!什么东西!”
脱里不花第一个跳起来,朝着门口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满脸的虬髯都气得抖了起来,“真他娘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畜生!连自己亲爹都能算计着下药,还有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跟这种玩意儿合作,老子都嫌脏了手!”
他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对着周围的人群吼:“你们听听!你们都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让他闭嘴?我呸!这种毫无信义、猪狗不如的东西,他的话能信?今天能卖他爹,明天就能卖咱们!到时候别说七州之地,毛你都捞不着一根!还得惹一身骚!”
不少激进的部落首领也跟着嚷嚷起来:
“脱里不花叶护说得对!”
“跟毒蛇合作,小心反被咬死!”
“咱们天鹰的勇士,要打就真刀真枪地打,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大殿里乱哄哄的,主战派们虽然想打仗想抢地盘,但萧璨这手实在太脏太毒,让他们从心底里感到鄙夷和不安。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压过了嘈杂声。
“脱里不花叶护,稍安勿躁。”
众人看去,只见巴图尔叶护缓缓站起身,他脸上没有激动的神色,只有深深的忧虑。
他先向乌维可汗行了一礼,然后转向激愤的脱里不花和众人。
“诸位,萧璨此人,心性之毒,手段之狠,确实令人不齿,更需万分警惕。”
巴图尔先肯定了大家的感受,让脱里不花等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都看着他。
“但是,”巴图尔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我们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被情绪左右。大家仔细想想,萧璨他为什么要提出这么……这么狠毒的计策?他难道不知道这会让他身败名裂、被天下人唾骂吗?”
他自问自答:“他知道!他比谁都清楚!可他依然这么做了。为什么?”
巴图尔的声音加重,“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在赌!赌一个翻盘的机会!他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他嘴上说的什么‘清君侧、正朝纲’,他就是想借我们天鹰汗国的刀,去杀他的人,报他的仇,夺他的位!这叫借力打力,火中取栗!”
这话像盆冷水,让不少头脑发热的人清醒了几分。
巴图尔继续冷静分析:“他给我们画了一张大饼——七州之地,扶立新君。听起来很美好。”
“可大家想想,一旦我们真的帮他成功了,一个靠着外族力量、通过弑父上位的皇帝,在国内能坐得稳吗?届时,大雍国内必然烽烟四起,反对之声不绝。”
“而我们天鹰汗国,就会彻底被绑在他的战车上,陷入大雍内战的泥潭!”
“我们要面对的可能就不是一个耿玉忠了,而是无数个‘勤王’的势力!这七州之地,到时候是福是祸,还难说得很!”
他看向乌维可汗,语气凝重的说:
“可汗,与虎谋皮,风险极大。萧璨就是一头濒死的疯虎,我们帮他,很可能被他反噬;不帮他,他似乎也无甚大用。臣以为,对此人,必须慎之又慎!”
巴图尔的分析很透彻,条理清晰,刚才还嚷嚷的主战派们也不吭声了,纷纷皱起眉头思索其中的利害关系。
就连脱里不花也抱着胳膊,闷哼一声,没再反驳。
苏日格叶护则微微点头,显然也赞同巴图尔的判断。
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王座上的乌维可汗,等待他的最终决断。
乌维可汗的手指一直无意识地点着扶手,听完巴图尔的话,他抬起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缓缓开口:
“巴图尔叶护,你的顾虑,很有道理。萧璨此人,确是一条毒蛇,其心可诛。”
他顿了顿,话锋却陡然一转,声音里透出一股冰冷的锐利:“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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