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不过七十二个时辰。
可这七十二个时辰里,整个大虞的风向,竟被一本薄薄的书彻底扭转。
《天工圣纪·新编》由九机阁钦定刊行,朱砂封皮,金字题签,一经发布便如瘟疫般蔓延至每一座城池、每一条街巷。
书页翻动的声音,仿佛取代了市井叫卖,成了百姓耳边最熟悉的低语。
墨七弦坐在天工墟深处那间简陋的工坊里,指尖轻轻抚过一页插图——画中女子披发赤足,被一条青铜蛇缠绕全身,蛇口张开,正将一团光雾从她脑中抽离。
旁注写道:“识盗者窃取先师神念,妄称己功,实为心魔寄体。”
她嘴角微扬,没有愤怒,没有动摇,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冷静。
“云姑倒真是个人才。”她低声自语,“伪造典籍不算本事,能把谎言写得像真理一样有逻辑,才算高明。”
可再高明的谎言,也经不起物理定律的推敲。
她的目光落在书中一幅“星髓炉剖面图”上。
图纸绘制精细,连内部导气槽都标注了流向,燃料室赫然写着“千年不熄”。
然而,整张图竟无一处排渣口。
墨七弦轻笑出声:“烧了三年,灰去哪儿了?蒸发了?还是被神收走了?”
她合上书,抬眸望向窗外。
小篾儿正带着几个孩子在院中忙碌。
他们不是读书,而是用指尖一寸寸摩挲着特制的触感木板——那是墨七弦命人以盲文技法复刻的《天工圣纪》全本。
每一个齿轮的位置、每一道机关的走向,都被转化为凸起的线条与点阵。
这些孩子大多是盲童或残疾匠户之子,却拥有异于常人的触觉敏感度。
他们在墨七弦的引导下,逐页“阅读”,并标记出所有违背常识的矛盾之处。
“自动织机无需油润?”一个小女孩皱眉,“可我摸到轴承上有油槽!新油旧垢叠了三层!”
“神光穿石而不损?”另一个男孩摇头,“那为何画里信徒打伞避雨?若灵力怕水,岂非说明它只是光?”
这些声音被记录下来,整理成册,转交给了老鼓书。
当晚,茶肆爆满。
老鼓书坐于高台,竹板一响,满堂寂静。
“今日不说仙,不讲神,单说一个‘瞎子读圣书’!”他嗓音沙哑,却字字如钉,“我说那《天工圣纪》啊,通篇锦绣文章,可偏生漏了底裤——炉子说不冒烟,我摸墙角全是黑粉;铜鹤说自己飞,我听见底下有人喊号子!你说它是神工?我看是三十个汉子在替神仙喘气!”
哄笑声起,随即是沉默。
有人低头看着手中流传的《破妄图说》,忽然浑身一震。
谣言止于智者?不,在这个时代,真相要靠荒诞来传播。
短短两日,街头巷尾已传开新段子:“七弦祖师吊魂索”原是滑轮组,“闭关先师”发明的“自鸣钟”,分明就是墨家昨日拆解的那台残损计时器。
甚至连宫中贵人都开始私下打听:“听说那女人不用火就能让铁鸟飞?真的假的?”
舆论的天平,正在倾斜。
而就在这风雨欲来之际,九机阁终于亮出了獠牙。
城南高台,晨雾未散。
一尊通体漆黑的傀儡缓缓升起,高达九尺,关节处泛着冷铁光泽,面部覆着一张惨白面具,唯有口中传出机械般冰冷的声音:
“真理太冷,世人需要光。”
人群屏息。
那傀儡继续道:“三日后,启明大典将启。光童将以纯阳之血点燃‘天工之心’,唤醒沉睡的神工之魂。此乃真迹,不容亵渎。”
话音落下,信鹰四起飞翔,宣告天下。
墨七弦站在远处屋顶,远远望着那尊“铁舌傀”,眼神骤然锐利。
这不是宣言,是宣战。
她立刻调出历年地震波谱图,叠加龙脊山地脉热流数据。
结果令她瞳孔一缩——这座山脉从未有过地热活动,可此次典礼选址,偏偏正是整片区域唯一一条温泉水脉的涌出口。
“地热蒸腾雾气……再配合风镜先生的反射铜镜阵列?”她迅速推演,“制造‘神火自天降’的幻象?倒是聪明。”
但她更清楚,对方不会止步于幻象。
那所谓的“天工之心”,恐怕早已埋下杀机。
一旦点燃,不只是迷惑众生,更可能激活某种她尚未理解的远古响应机制——毕竟,星坠之地的地底脉冲信号,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她转身走回工坊,脚步沉稳。
角落里,一台废弃多年的“蒸汽鸣笛傀儡”静静躺着,曾是某位王爷猎奇收藏的残次品,因共振失控炸毁音腔而被弃置。
如今,它的外壳布满锈迹,唯有一根主轴尚能转动。
墨七弦蹲下身,指尖轻抚其腹中空腔,
“你们要造神?”她低语,“那我就让大地替你们唱一首……走调的挽歌。”第106章 你说我是假的,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的(续)
夜风掠过龙脊山腰,吹动墨七弦额前碎发。
她伏在岩石之后,指尖轻搭在膝上一台不起眼的铜铁装置——那具废弃的“蒸汽鸣笛傀儡”已被彻底重构,外壳剥落,露出内部层层嵌套的调频齿轮与压力导管。
它的鸣管被延长至地下裂隙,像一根刺入大地咽喉的骨针,只待一声令下。
她目光冷峻,盯着祭坛方向。
此刻,风镜先生正立于高台,手持九棱聚光铜镜,缓缓调整角度。
晨曦初破云层,一束金光如剑垂落,精准投射在祭坛中央那枚黑曜石核心之上——所谓“天工之心”。
“共振频率校准完毕。”她在心中默念,瞳孔倒映着地脉热流图的虚影,“地下水速每秒0.87米,温泉水压峰值将在光照达到临界角时同步激增……三、二、一——”
指尖按下机关。
刹那间,地底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尖啸!
不是雷霆,却胜似龙吟。
那声音自岩层深处爆发,沿着水脉震荡传导,仿佛整座山脉都在哀鸣。
祭坛下方的温泉猛然喷涌,雾气冲天而起,原本应因阳光折射形成神圣光环的位置,此刻却被翻滚的白汽搅成一片混沌。
“火呢?我的火不见了!”
被称作“光童”的少年跪在祭坛上,双手徒劳地捧向虚空,眼中满是惊恐。
他体内流淌着所谓“纯阳之血”,本该感应神火降临,此刻却只感受到潮湿的热风扑面而来。
人群骚动,窃语如潮。
而就在混乱蔓延的同时,数十只灰鹞自城中腾空而起,双翼展开,爪下悬挂卷轴。
它们盘旋俯冲,将一幅幅大幅图卷精准投掷于街口、坊门、茶楼檐下。
图上清晰绘有地下水流向、温度梯度与气泡生成模型,标题赫然朱书:“你们看到的神光,其实是热水冒泡。”
无人察觉是谁放飞了这些鸟。
但人人都看得懂这张图。
翌日清晨,九机阁档案房内,云姑蜷缩在角落,衣衫凌乱,十指沾满墨迹。
墙上用断笔划出无数道横线,最终凝成一行歪斜字迹:“我写了十版《圣纪》,可第一版就错了……”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反复呢喃:“先师不会骗人……可若先师也是假的?”
精神已然崩溃。
而在湖心小筑的密室里,墨七弦正闭目调息。
面前悬浮着一面由微型镜片与光导丝编织而成的舆情映像屏——黑雾如潮,象征谣言与信仰的侵蚀仍在扩散;但无数细小光点正逆流而上,如同萤火穿暗,那是开始质疑、开始验证、开始思考的人心。
头痛如凿。
这是过度使用“群体信念场”模块的副作用——她将认知科学与信息传播模型编码进傀儡网络,试图在无形中重塑公众判断力。
每一次运行,都像用脑髓碾磨钢铁。
她睁开眼,声音低哑却锋利:“你说我是假的?好啊——那我就用真的,把你写的剧本烧成灰。”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认知战场权重更新,宿主已成‘现实锚点’】
窗外,一只浑身泥污的小杂役翻墙跌入庭院,满脸惊惶。
他颤抖着开口:“小姐……我从九机阁逃出来……他们造伪迹时,抓了上百聋哑匠人……完工后,全被灌了‘忘音汤’……可有人听见……地底下……一直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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