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州城外村口,晨雾未散。
湿冷的雾气裹着枯草味在村道上流淌,几个孩童围在告示墙前,冻得通红的手指戳着墙上那张新贴的黄纸,声音颤抖地念出边角一行小字:“《奸匠列传·首卷》……画中妖妇,惑乱人心,焚我学堂,摄魂夺魄,凡见者报官,赏银十两。”
画中女子披发赤足,手持骷髅杖,脚下踩着燃烧的屋宇,双目空洞如渊,嘴角却诡异地扬起一丝冷笑。
“这不是桥头刻字的老奶奶吗?”一个瘦弱男孩忽然惊叫出声。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炸开。
“什么老奶奶!那是吃小孩魂的机关婆!”有人怒吼。
消息像野火燎原,不出半炷香,村民已提着柴刀、锄头、扁担涌向山坳深处的草庐。
犬吠与咒骂撕破了清晨的寂静,枯枝在重踏下断裂,如同某种秩序正在崩塌。
草庐前,墨七弦正蹲在青石上。
她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为何总忍不住在这石头上刻划——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导流槽的纹路,一道、两道、三道,角度精准到分毫不差。
仿佛她的手记得,而她的记忆早已被雾吞噬。
抬头时,人群已至。
刀光在薄雾中闪动,怒目如兽。
她本能后退一步,脚跟抵住门槛,却没有逃。
逃?
往哪里去?
她连自己从何而来都不记得。
只觉胸口闷痛,像是有锈蚀的齿轮卡在肺叶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磨砂般的滞涩。
一名妇人猛地扑上来,一把撕开她粗布衣襟,哭喊着:“你还我儿子!你用那些铁虫子吸走他的魂!他昨晚一夜没回,定是被你炼成了傀儡!”
墨七弦怔住。
指尖微颤。
可就在那一瞬,她的目光落在妇人手腕——因常年操劳而变形的关节,旧伤处微肿,脉搏急促却不稳,声带因过度嘶喊正产生高频共振。
她的大脑自动建模:情绪激动,认知偏差放大,但潜意识里有一丝迟疑——她并不真信儿子已死。
于是,墨七弦轻声道:“你儿子没死。昨夜亥时三刻,他在东头磨坊试新轮轴,卡了两次,第三次才转顺。他怕你责骂,不敢回家。”
妇人动作骤然僵住。
眼泪悬在眼眶,没落下来。
那正是她藏在心底、连梦都不敢做的秘密——儿子曾偷偷告诉她,要改水车齿轮,她骂他不务正业。
可今早磨坊伙计说,昨夜确有一少年独自调试机械至深夜……
人群骚动渐止。
就在这刹那的寂静里,墨七弦脑中某根断线,轻轻颤了一下。
像电流穿过沉寂百年的电路板。
认知反馈异常……群体情绪共振……图像动态变异……
她没再说话,转身退回草庐,反手关上门。
门板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夜深,山神庙破殿。
残垣断壁间,一尊无头泥像歪斜立着,香炉倾倒,蛛网横织。
墨七弦蜷坐在角落,青螺伏于身侧,金属触须轻颤,感知着数十里内地面的细微震动。
十七次。
同一幅画像,在不同村落出现了十七种版本——有的她手持火铳,有的她背后生翼,有的她脚下踩的是祠堂而非学堂。
可所有版本,都指向同一个名字:墨七弦。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小片残纸——来自各村告示的碎片,叠放于月光下。
奇异的事发生了。
当月光以特定角度斜照,每张墨迹竟微微泛出幽蓝微光,如同活物呼吸,明暗交替,频率竟与人脑a波高度吻合。
脚步声由远及近。
心烛翁拄拐而来,放下一盏铜灯,灯芯捻动,火苗忽地扭曲——先成一张人脸,哀嚎无声;又化作齿轮崩裂之形,咔哒碎裂。
“姑娘,”老人沙哑开口,“这墨吃人心。”
墨七弦凝视火焰,瞳孔微缩。
脑中沉睡的神经网络模型悄然激活——非线性光学调制、环境电磁场耦合、生物电反馈闭环……这不是幻术,是信息共振。
画像本身是诱饵,真正杀人的,是观看者内心恐惧的投射。
它不画她,它画他们怕的东西。
“所以……它是活的。”她低声说。
心烛翁点头:“它靠信则灵活着。”
话音未落,庙外传来急促马蹄。
周慎行一身素袍,披着雨氅,手中提着药箱。
他在庙前拦住尾随而来的村民,声音沉稳:“此女若为祸患,岂会坐等你们来捉?她若真能控人心智,你们现在已跪地称师。”
村民迟疑。
他走入破殿,从药箱底层取出一本残卷——《机关启蒙图》,翻开夹页,赫然是当年焚书时偷偷保留的“心相墨”样本。
“我原以为只是染料掺了星砂。”他盯着墨七弦,“可昨夜我拿它涂在病人体表测经络,那人梦见自己变成铁傀儡,哭着求我拆了他。”
墨七弦接过样本,指尖轻抚表面。
微观拓扑结构浮现脑海:颗粒呈蜂窝排列,间隙嵌有极细铜丝,响应θ脑波频段。
她忽然起身,拆下青螺颈环上的微型振片,放入陶碗加水搅匀,再以银簪引雷雨余电轻触液面。
水面泛起一圈圈干涉条纹。
与画像变形规律完全吻合。
她明白了。
这不是伪造。
是群体认知的逆向工程——利用集体恐惧,将无形的思想污染具象化为“证据”。
她抬头,眼中寒光乍现。
“有人在用科学造神。”
话音刚落,庙外风起。
一片枯叶打着旋儿飞入殿中,停在她脚边。
叶面上,用极细墨线勾勒出一只眼睛,瞳孔深处,隐约可见一座高塔轮廓。
远处,五郡交界之地,一座漆黑楼宇正在夜色中悄然奠基。
(续)
夜风穿廊,吹得静心斋檐下铁马叮当作响,如同亡魂低语。
墨七弦立于黑暗中央,呼吸未乱,心跳平稳。
她的耳朵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动——香炉余烬的噼啪、画像纸纤维收缩的微响、还有那藏在墙后、几乎不可闻的气流循环声。
她不看影蜕生,只盯着铜鼎上方消散的幽光残迹,脑中已将方才那一幕拆解成无数变量:光频波段、声波共振频率、视觉诱导角度、心理锚点植入时机……这不是邪术,是精密到极致的认知工程。
“共识的祭坛?”她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像凡人,“你们把群体恐惧编码成图像病毒,再借由特定矿物与脑波耦合,实现跨区域情绪传染。高明。但你忘了一件事。”
她缓缓抬头,目光如刀:“任何系统,都有输入端。”
影蜕生站在香雾深处,双目无神,却仿佛能穿透一切。
他嘴角微扬:“你毁了一间屋子的画,可五郡已有三百七十二处‘鉴心阁’点燃梦胎引。百姓自愿焚香观画,自证忠诚。你说的‘输入端’,正是我们播种信仰的田地。”
墨七弦不答。
她弯腰,指尖轻抚地板缝隙中的铜丝——极细,近乎发丝,埋设走向呈斐波那契螺旋,显然是为了最大化电磁感应面积。
她早就在村民抽搐的眼皮、耳鸣的频率、甚至咳嗽的节奏里,察觉到了环境场的异常。
这不是偶然,是持续性的低频刺激,像一台无形的广播塔,在悄悄重塑人的神经反应模式。
而香料,只是触发器。
真正可怕的,是这套系统已经完成了“自我繁殖”——人们因恐惧而传播画像,传播又强化恐惧,形成正反馈闭环。
她在现代见过类似的算法推荐机制,只不过那时操控的是点击率,如今,他们篡改的是人心。
但她也看到了破绽。
越是精密的系统,越依赖稳定性。
只要找到主控节点,注入逆向信号,就能让整个网络反噬自身。
她转身欲走,脚步沉稳,未露半分慌乱。
身后,影蜕生的声音再度响起,冷如霜刃:“你以为断了电流就赢了?心相墨不在纸上,不在香中,而在千万人共信的一念之间。你杀不尽念头,就像堵不住流水。”
墨七弦停步,侧首淡淡道:“我不杀念头。”
她从袖中取出一片沾染幽蓝墨迹的碎纸,轻轻放在地上,一脚碾入木缝。
“我只改代码。”
话落,她推门而出。
夜色吞没了她的身影。
风卷残烟,静心斋重归死寂,唯有墙上未完成的画像还在微微颤动,仿佛仍在试图拼凑那个被强行中断的“神”。
三日后,暴雨倾盆。
雨水冲刷着城垣沟渠,淹没街巷,也将一座废弃水车房彻底封锁在浊流之外。
房内昏暗潮湿,唯有角落一盏小灯摇曳不定。
墨七弦盘坐于地,手中是一块尚未成型的奇异装置——以水银涂层薄绢为基,背面编织细密铜丝网格,边缘嵌着从青螺残躯上拆下的微型振片。
她指尖翻飞,如同在编写一段无声的程序。
窗外雷光一闪,映照她眼中冷焰跳动。
但她更知道——
这一次,轮到她来定义,什么是“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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