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工头的默许后,马骥便如同一只闯入宝库的好奇松鼠,在这片巨大的匠作区里小心翼翼地“游学”起来。他原本以为这里只制作木工、铁器等器物,没想到逛了没多久,就发现了一片与农业息息相关的区域——靠近河流下游、地势平坦开阔的“农器试验田”,以及配套的工棚。这里不仅研究、改进农业工具,还实地演示各种先进的耕作技术,让马骥大开眼界。
刚走进这片区域,一阵整齐的吆喝声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见一片整理得平平整整的水田里,几位农夫正牵着水牛,操作着一种造型奇特的犁在耕地。那犁与马骥印象中直挺挺的旧式直辕犁截然不同,犁辕是弯曲的,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弓,犁架也更小巧轻便。农夫们牵着水牛,操作起来毫不费力,犁铧在水田里灵活地转弯、调头,深翻出的泥坯均匀整齐,远远望去,如同在水面上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这犁真有意思!”马骥忍不住凑了过去,站在田埂边,看得目不转睛。
一位穿着青色官服、须发半白的老吏正在田边监督,见马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看得如此入神,便主动走上前来,拱手笑道:“这位相公,看得如此专注,莫非也懂农事?”
马骥连忙回礼:“老丈说笑了,晚辈只是游学路过,见此犁造型奇特,操作起来似乎格外省力,心中好奇,想来请教一二。”
老吏闻言,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几分自豪:“相公好眼力!此乃‘曲辕犁’,是我等在前人直辕犁的基础上改进而成。你看这弯曲的犁辕,不仅缩短了长度,转弯调头更为灵活,尤其适用于江南这种小块水田;再看这犁架上的调节装置,可根据土壤深浅、作物需求,随时调整犁铧的入土深度,比旧式直辕犁省了不少人力畜力。”
马骥顺着老吏所指看去,果然见犁架上有几个可以活动的木销,通过调整木销的位置,犁铧的角度便会发生变化。他想起现代农业机械中的调节装置,没想到古人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掌握了类似的原理,忍不住由衷赞叹:“妙啊!这设计简直太精妙了!既符合……符合人体工程学,又能适应不同的耕作需求,让农夫用着更省劲、更高效!”
老吏没听懂“人体工程学”是什么意思,但从马骥的语气中听出了赞赏,笑得更加欣慰:“相公所言极是。农耕乃国之本,农具的优劣,直接关系到收成的丰歉。此犁推广开来,每亩田可节省三成人力,收成却能提高一成有余,实乃农夫之福啊!”
说着,老吏又带着马骥来到田边的灌溉区。只见两架巨大的木质机械矗立在水渠旁,一架是由两人踩踏驱动的翻车(龙骨水车),另一架是依靠水力转动的筒车。负责演示的农夫踩动翻车的踏板,齿轮带动着链条上的刮板,如同龙骨一般,将低处水渠里的水源源不断地提上岸边的田地里,“哗啦啦”的水流声悦耳动听;而不远处的筒车,借着水流的冲击力,巨大的轮盘缓缓转动,轮盘上的竹筒依次舀起水,转到高处时将水倒入水槽,顺着沟渠流入农田,无需人力,便能持续灌溉。
“这便是翻车与筒车,”老吏介绍道,“前者适用于无流水之地,需人力踩踏;后者则可借助水力,省力高效。有了这两样器物,即便遇到干旱之年,也能保证农田有水灌溉,不至于颗粒无收。”
马骥看着那不停转动的机械,感受着古人利用自然之力改造环境的智慧,心中震撼不已。在没有电力、没有内燃机的时代,古人仅凭木材和简单的机械原理,就创造出了如此高效的灌溉工具,这背后凝聚的是无数代人的实践与思考。
然而,最让马骥惊叹的,还是这里展现出的完整生态循环理念。
在试验田的一角,马骥看到几处巨大的土堆,上面覆盖着杂草和秸秆,散发着淡淡的腐殖质气味。老吏解释道:“这是堆沤的绿肥和粪肥。将田间杂草、作物秸秆、牲畜粪便收集起来,加入石灰和水,堆沤数月,便可化为滋养地力的上好肥料。如此一来,便能化无用为有用,既处理了废弃物,又能减少对天然肥源的依赖,让土地越种越肥。”
不远处的几片水田里,更是别有洞天——田里不仅种植着水稻,还放养着成群的鱼和鸭子。鱼儿在水稻的根茎间游弋,啄食着田里的杂草和害虫;鸭子则在水面上游动,时不时用嘴梳理着羽毛,或者啄食水中的浮萍和昆虫。
“相公可知,这稻田养鱼、养鸭,大有讲究?”老吏指着水田里的鱼鸭,兴致勃勃地说道,“鱼能食田中杂草、害虫,其排泄物可作为天然肥料,滋养水稻生长;鸭子放入田中,既能除虫、耘草,其脚掌踩踏水面,还能起到浑水的作用,刺激水稻根系发育,鸭粪亦是上好的有机肥。如此一来,稻、鱼、鸭三者相得益彰,各取所需,无需额外除草、施肥、除虫,便能收获稻谷、鲜鱼、肥鸭,实乃天作之合!”
马骥听得目瞪口呆!这不就是现代社会大力倡导的“生态农业”“循环经济”的古代实践版吗?而且这套系统看起来已经相当成熟,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可持续发展的微型生态系统!
他忍不住击节赞叹:“高!实在是太高明了!这哪里是简单的种地,这分明是一套完整的生态系统设计啊!”他激动地说道,“充分利用了生物之间的共生关系,让每一种生物都发挥作用,既减少了人力投入,又避免了农药、化肥对环境的破坏,还能提高综合产出,一举多得!古人的智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马骥想起后世那些依赖化肥、农药的农业模式,虽然在短期内提高了产量,却也导致了土壤板结、水体污染、生物多样性减少等一系列问题。而眼前这种顺应自然、巧用自然的耕作方式,看似原始,实则蕴含着深刻的生态智慧,远比许多看似“先进”的技术更具可持续性。
老吏见马骥能深刻理解其中的精妙,心中更是高兴,又带着他参观了试验田旁的作物种植区。这里种植着各种不同的作物,有水稻、小麦、豆类、蔬菜等。老吏介绍道:“不同的作物,对土壤肥力的需求不同。比如豆类作物,其根部能固氮,可滋养地力;而水稻、小麦等禾本科作物,则消耗地力较多。因此,我们采用轮作的方式,今年种水稻,明年种豆类,后年种蔬菜,如此循环往复,便能保持土壤肥力,实现年年丰收。”
他还指着田边地角种植的豌豆、蚕豆说道:“这些豆类作物,不仅能收获粮食,其藤蔓还能作为绿肥,埋入土壤中滋养地力。田边地角的闲散土地,种上这些作物,既不浪费土地,又能为农田提供肥料,一举两得。”
马骥像个虚心好学的小学生,跟在老吏身后,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认识到,古代的“工巧”,绝不仅仅是奇技淫巧,更包含了无数代人在与自然共处过程中积累的、极其宝贵的生存智慧和系统思维。这些智慧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源于对自然的细致观察、对实践的不断总结,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动体现。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试验田上,水稻的叶片泛着金光,鱼鸭在水中嬉戏,构成了一幅宁静而富饶的田园画卷。马骥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老吏,心中感慨万千。他原本以为古人的农业生产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劳作,却没想到其中蕴含着如此深刻的科学道理和生态智慧。
他胸口的挂坠,在理解到这精妙的生态循环和因地制宜的农业智慧时,仿佛也感应到了那种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道法自然”的创造能量。挂坠的悸动变得悠长而充满生机,如同稻田里的水流般平缓而持续,光芒也变得温润而鲜活,仿佛吸收了这片土地的生命力。
马骥摸了摸胸口的挂坠,心中暗暗想道:“所谓‘天工开物’,或许不仅仅是创造器物,更是顺应自然、巧用自然,在自然与人类之间找到平衡。古人的智慧,值得我们永远学习和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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