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月的手垂在冰冷的石面上，指尖再没有一丝光亮。
云逸尘扑过去时，膝盖砸在碎裂的浮台边缘，他顾不上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脉搏细若游丝，像风中残烛，忽明忽暗，但没断。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给他包扎伤口时的样子，手指灵巧得像在绣花，嘴里还嘟囔着“别乱动，血都溅我脸上了”。现在她安静得不像话，脸色白得几乎和身下的石头融为一体。
“她还活着。”他哑着嗓子说，像是说给楚寒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楚寒撑着地爬起来，嘴角带血，半边身子发麻。刚才那一记时滞轮盘耗得他七荤八素，经脉里像被烧红的铁丝来回刮。他抬头看向那道裂痕，瞳孔猛地一缩：“不对劲。”
话音未落，空气开始扭曲，不是灵气波动，也不是阵法反噬，而是整个空间的规则在崩塌。地面浮现出无数细密裂纹，每一道都透出暗红色的光，像是大地睁开了眼睛。头顶本该是穹顶的地方，此刻竟浮现一片旋转的漩涡，黑得深不见底，仿佛连时间都被吸了进去。
“我们没打开这门。”楚寒咬牙，“是有人从另一边进来了。”
云逸尘缓缓站起，把苏瑶月轻轻移到身后，剑尖点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那种气息——阴冷、贪婪、带着腐朽的傲慢。十年了，哪怕化成灰他也认得。
裂痕中央，一道人影缓缓升起。
他穿着林家掌门的玄金长袍，衣摆无风自动，周身缠绕着数十道虚影。那些影子形态各异，有的手握滴血长刀，有的跪在尸山之上仰天大笑，还有的正亲手掐住亲兄弟的脖子……每一缕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意，却又诡异地与本体融合，形成一种超越常理的存在感。
“林玄风。”云逸尘吐出这两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那人影落地，脚步未响，却让整座浮台震了一下。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愉悦的弧度：“云师弟，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狼狈。”
“你早就死了。”云逸尘冷笑，“五年前我就把你埋在云家祖坟外的乱石岗，连块碑都没给你立。”
“死？”林玄风轻笑一声，抬手一挥，空中浮现出三百六十道残缺符印，赫然是诛仙阵的核心阵纹，“我只是去了个更热闹的地方——每一个失败的我，都在等这一刻。”
那些虚影忽然齐齐睁眼，目光全落在林玄风身上。刹那间，他的气息暴涨，修为节节攀升，直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笼罩全场。大乘期！而且不是普通的大乘，是糅合了无数平行时空恶念的怪物级存在。
楚寒低声道：“他在吃自己。”
“什么？”
“你看他周围的影子。”楚寒眯起眼，“每一个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他，做过坏事、失过败、疯过、杀过。他把这些‘失败的自己’全吸进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这不是修炼，是吞魂炼魄！”
云逸尘盯着林玄风，脑海中闪过十年前那一夜：火光冲天，族人哀嚎，林玄风站在高处冷冷看着一切，手里攥着从父亲尸体上摘下的玉佩。那时他以为对方只是背叛，现在才明白，那根本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
“你以为破了阵就能翻盘？”林玄风负手而立，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聊，“你们拼死打开的门，不过是给我铺的路。现在，这阵法归我了。”
话音落下，空中阵纹猛然一转，三百六十道残印如锁链般飞射而出，直取云逸尘与楚寒命门。速度快得肉眼难辨，轨迹刁钻至极，分明是利用了他们之前破阵时留下的所有漏洞。
云逸尘怒吼一声，剑锋横扫，精血顺着剑刃流淌，在身前划出一道赤色弧光。轰然巨响中，三十六道阵印被强行劈开，余波震得他虎口崩裂。但他没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另一波攻击。
“楚寒！”他吼道。
“在！”楚寒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最后一件东西——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盘，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这是他在某次探险时顺来的破烂，一直当玩具修，没想到今天真派上用场。
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铜盘上，双手猛力一掰。
“咔！”
一声脆响，铜盘裂开缝隙，内部机括弹出，竟释放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时间涟漪。林玄风的动作瞬间迟滞，抬手的速度慢了半拍。
就是这一瞬！
云逸尘借力跃起，剑锋直刺林玄风心口。这一击凝聚了他全部意志，快、狠、准，毫无保留。
可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对方衣袍的刹那，林玄风笑了。
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一弹。
“砰！”
云逸尘整个人如遭雷击，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浮台边缘，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他的剑脱手飞出，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剑柄还在微微颤动。
“你太弱了。”林玄风缓缓走近，脚下每一步都让地面龟裂，“当年你被逐出师门时，我就知道你走不远。现在，你还敢在我面前拔剑？”
楚寒想冲上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玄风俯视云逸尘，像看一只蝼蚁。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林玄风蹲下身，伸手捏住云逸尘下巴，“你拼命救的女人，其实早就该死。她体内那点银光，不过是阵法残留的残魂共鸣，根本不是她的意识。她醒不来，也活不久。”
云逸尘盯着他，一句话不说，只是慢慢把手伸向腰间。
那里还挂着半块破碎的玉佩，是他娘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
“还想挣扎？”林玄风嗤笑，“你连自己怎么输的都不知道。我不是靠天赋，不是靠机缘，我是把所有可能失败的自己全都杀了，只留下最强的一个。你说，这样的我，怎么可能输？”
云逸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你错了。”
“哦？”
“你不是最强的。”他缓缓站起，抹去嘴角血迹，“你是最怕死的那个。”
林玄风眼神微变。
下一秒，云逸尘猛地将玉佩摔在地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裂缝中竟渗出一丝极淡的蓝光，微弱却坚定，仿佛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林玄风脸色骤然阴沉：“找死！”
他抬手就要碾碎云逸尘，可就在这时，苏瑶月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不是银光，是蓝。
一道细如发丝的光，从她指尖延伸而出，轻轻搭在那半块碎玉上。
林玄风的动作僵住了。
云逸尘咧嘴一笑，满嘴是血：“你说她醒不来？”
他缓缓捡起断剑，指向林玄风：“可她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楚寒挣扎着抬头，嘶声道：“等等，那光……不是阵法共鸣！”
林玄风终于变了脸色：“不可能！那道封印明明已经被我毁了！”
云逸尘不再废话，一步踏出，剑锋斜撩。
剑未至，风先到。
林玄风暴退三步，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硬接这一剑。
“铛——！”
金石交击之声响彻整个空间，火花四溅。
两人身影交错，剑影纷飞，每一次碰撞都引发气浪翻滚。云逸尘越战越疯，完全不顾防御，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林玄风虽强，却被逼得连连后退。
“你疯了吗！”林玄风怒吼。
“我一直都疯。”云逸尘狞笑，“从你烧我家园那天起。”
楚寒趴在地上，看着那道蓝色细光越来越亮，忽然明白了什么：“老云！她不是在苏醒——她在替你续命！”
话音未落，苏瑶月的身体轻轻一颤，嘴角竟溢出一抹笑意。
云逸尘心头一震，攻势稍缓。
林玄风抓住机会，一掌拍出，正中他胸口。
云逸尘倒飞出去，撞塌半片浮台，尘土飞扬。
他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手指却仍死死抠着地面，不肯倒下。
林玄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就是你的依仗？一个快死的女人？可笑。”
云逸尘慢慢抬头，眼神却亮得吓人。
“你说错了。”他一字一顿，“我的依仗，从来都不是她。”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
那道从苏瑶月指尖延伸出的蓝光，竟顺着地面裂缝，悄然绕到了林玄风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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