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休息室里，空气凝滞得像一块沉重的铅板。曾明那几条命令如同投进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也搅碎了孙立武最后一丝幻想。
“我交代！我全都交代！”孙立武几乎是嚎出来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彻底瘫在沙发上，如同一摊烂泥。他挣扎着，语无伦次地开始往外倒豆子：“邮箱密码…汪宏伟的秘密邮箱是…还有吴桐的电话…浪潮科技老板叫刘波…他们分工…第一批爆料是工程招标和男女关系…后面还有更猛的…说我老婆…不是…说陈书记老婆账户也有异常资金…都是假的…”
旁边记录的纪委干部运笔如飞，眼神锐利。这些信息，每一条都可能成为撕开汪宏伟黑幕的关键口子！孙立武此刻为了减罪，恨不得把汪宏伟小时候尿过几次炕都抖落出来。
曾明却没时间继续欣赏孙立武的“倾情表演”，他锐利的目光转向旁边脸色煞白、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赵斌。
“赵部长！”曾明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冰冷的急迫。
赵斌一个激灵，腰杆瞬间挺直：“曾书记！您指示！”
“网信办应急预案启动没有？”
“报告曾书记！接到您第一个指令时，我已经同步通知网信办王主任！他们此刻应该正在执行‘熔断’预案第一步：全网关键词监控！”
“不够！”曾明斩钉截铁，“熔断预案第二步：信息溯源围剿！立刻执行！三分钟内，我要看到‘浪潮科技’所有关联账号被锁定！所有恶意扩散帖文原链接被屏蔽！县内所有自媒体群、社区群、工作群，县融媒体中心所有官方平台，给我立刻！马上！发布权威辟谣声明！标题就写——”他略一沉吟，眼中寒光一闪，“‘临江县委关于恶意诽谤陈成同志网络舆情的情况通报及严正声明’，抬头落款全部规范！内容简明扼要：经初步核查，今日网络传播关于陈成同志涉嫌违纪违法内容，系别有用心者伪造构陷，县委高度重视，已报请上级纪检机关介入彻查，坚决维护干部清正声誉！对恶意造谣传谣者，公安机关将依法严厉打击！落款，中共临江县委！加盖公章！电子版公章立刻准备好！”
“是！曾书记！”赵斌额头冒汗，但眼神也燃起了斗志，立刻掏出手机，手指翻飞地开始下达具体指令。他明白，这是在跟时间赛跑，是在抢夺每一个可能被污染的信息节点！每一秒的延迟，都可能让谣言多侵蚀一片阵地！
曾明的目光又扫向旁边分管政法、公安的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周强：“老周！省城那个吴桐！”
周强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接口，声音带着刑警特有的铁血味儿：“曾书记放心！我亲自协调省厅熟人！特警支队已待命出发！只要确认位置，立刻实施跨市抓捕！保证把这个藏在省城放暗箭的王八蛋‘请’回来喝茶！让他尝尝咱们临江的‘铁观音’够不够劲儿！” 这话带着一股子狠辣和临江人特有的黑色幽默。
“好！”曾明重重一点头，“行动要快！要保密！防止狗急跳墙！” 他转向最后一位核心人物，县纪委书记刘明海：“明海同志！孙立武、林建国、林雅丽这条线上的所有证据链条，由你亲自坐镇，深挖细查！特别是汪宏伟通过孙立武下达指令的每一个细节，通话记录、资金流向、利害关系人，一个都不能漏！形成铁卷！另外，立刻起草紧急报告，详细说明今日陈成同志遭遇恶性袭击未遂、诸成同志被投毒未遂以及当前大规模网络诽谤事件的关联性与严重性，附上初步证据！我要在一个小时内看到报告初稿，随后立刻上报市委、市纪委，同步抄报省委、省纪委主要领导！这份报告，就是我们反击的第一枚炮弹！要精准！要致命！”
“明白！曾书记！我这就去办！”刘明海眼神坚定，立刻带着两名纪委干部，像押解重犯一样，将彻底瘫软的孙立武架了起来。孙立武双腿拖地，面无人色，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我交代…别墅…汪宏伟…”，声音淹没在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中。
休息室里瞬间空了一大半，只剩下曾明和一个负责通讯联络的年轻干部。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沉了，但医院大楼的灯光却亮得刺眼。
曾明掏出自己那部屏幕同样布满裂纹的手机，看着上面依旧在不断弹出的、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的新闻推送，还有几个相熟或不太熟的省市级领导、媒体朋友发来的询问信息。他那张惯常挂着随和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狗急跳墙的汪宏伟，果然甩出了一招釜底抽薪的绝户计！
这不是简单的泼脏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立体覆盖的舆论核爆！目的就是要用海啸般的“黑料”，在最短时间内彻底摧毁陈成的政治生命和公众形象！工程招标、生活作风，这两项在官场上杀伤力巨大，尤其是后者，最容易挑起民众的猎奇与愤怒。那些伪造的“证据”，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足以“实锤”！
一旦让这波舆论彻底发酵，形成铺天盖地的声讨浪潮，上级迫于压力，很可能不得不对陈成启动调查程序。就算最后查明是诬告，陈成的声誉也必然遭受重创，甚至可能被调离岗位冷处理。汪宏伟这一招，狠辣阴毒至极！
“想用口水淹死我们？”曾明盯着手机屏幕上一条标题为【县委书记的秘密情人：从村姑到贵妇的奢华之路？】的推送，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那就看看，是谁先被淹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手指在破碎的屏幕上艰难却坚定地操作着。他首先拨通了县委书记陈成的电话。
电话几乎秒通。
“老曾！”陈成嘶哑的声音传来，背景噪音小了很多，似乎已经在车上，“你那怎么样了？我这刚到县城高速口！路上暂时安全！妈的，网上那些东西你看到了吧？汪宏伟这老狗，是真急了！”
“看到了，跳梁小丑的把戏！”曾明语气沉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孙立武已经撂了，指使者汪宏伟，操盘手省发改委吴桐，具体执行是省城一家叫‘浪潮科技’的水军公司。网信办和公安已经在行动，围堵源头，辟谣声明马上全县覆盖。报告也在起草，一个小时内直报省市两级纪委主要领导！”
“好！干得漂亮！”陈成的声音明显振奋了一些，带着劫后余生的狠劲儿，“我这脑袋还嗡嗡响，差点被那油罐车送走，又差点被这网上的唾沫星子淹死！他汪宏伟想玩双管齐下？老子偏要一根一根给他撅折了！我现在就回县委！坐镇指挥！我倒要看看，他这盆脏水，能泼多大！”
“路上小心！”曾明再次叮嘱，“我估计汪宏伟知道你没事，路上可能还有幺蛾子！”
“放心！老张现在是惊弓之鸟，开得比蜗牛还稳，后面跟着两车荷枪实弹的武警，我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再来！”陈成哼了一声，带着点黑色幽默，“对了，诸成那边？”
“生命体征稳定，专家组在守着。投毒那条线已经掐断了，李芸护士长立了大功，人很安全。”
“好！让诸成安心养着！这场硬仗，咱们哥俩先顶着！”陈成说完，挂了电话。
曾明放下手机，又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内部保密专线。很快，一个沉稳干练的女声传来：“曾书记，我是王玫（县网信办主任）。”
“王主任，情况紧急，长话短说。”曾明语速极快，“第一，辟谣声明发出后，立刻启动‘舆情净化’预案第三级！组织全县所有官方新媒体账号、政务号，以及合作的正能量大V，形成矩阵，高强度、高密度转发县委权威声明！用我们的声音，把那些乌七八糟的谣言给我压下去！覆盖掉！第二，联合公安网监，对第一批冒头的、恶意带头传播的本地账号，尤其是那些平时就阴阳怪气、有前科的，给我锁定！固定证据！准备传唤！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曾明的声音陡然加重，“给我盯死一个可能的‘奇兵’——陈书记本人！如果他待会儿有‘非常规动作’，你们网信办要第一时间跟上！做好流量引导和安全防护预案！明白吗？”
电话那头的王玫显然愣了一下，陈书记的“非常规动作”？但职业素养让她瞬间反应过来，没有任何迟疑：“明白！曾书记！保证完成任务！”
安排好这一切，曾明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那根弦依旧绷得死紧。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医院门口。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已经悄然抵达，无声地封锁了主要出入口。县公安局的精干警力正在迅速布控，神情肃穆。医院内部，保卫科人员也明显加强了巡逻密度，气氛凝重而有序。
固若金汤？曾明默默想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汪宏伟这种级别的对手，当他撕破脸皮、动用这种下三滥的舆论核武器时，其疯狂程度和潜在的能量，绝对远超常人想象。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远比刚才那辆失控的油罐车更凶险，因为它攻击的不是肉体，而是人心和根基！
……
与此同时，临江县委大院一号楼，灯火通明。
相比于医院的紧张肃杀，这里的气氛更像一个即将被点燃的火药桶。
陈成的帕萨特，现在应该叫“帕萨特·战损限定版”，在前后两辆武警越野车的严密护卫下，以一个极其缓慢但绝对安全的速度，缓缓驶入县委大院。沉重的引擎盖扭曲变形，耷拉着，右侧车头完全瘪了进去，车窗玻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车身遍布触目惊心的刮擦凹痕，还沾满了尘土、油污和……疑似洒水车留下的水渍？整辆车如同从修罗战场爬回来的钢铁怪兽，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惨烈。
车子刚停稳，早已等候在楼门口的县委办主任杨建国就带着几个人冲了上来，脸色煞白。
“陈书记！您…您没事吧！”杨建国看着陈成额角那清晰可见、被简单处理过依旧渗着血丝的伤口，还有他半边脸上干涸的血迹和尘土，声音都变了调。他身后几个工作人员也看得倒吸凉气。
陈成在司机老张和一个武警战士的搀扶下，略显艰难地下了车。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眉头紧锁，显然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的怒火都在灼烧着他。他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县委大楼，目光锐利如鹰隼。
“死不了！”陈成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老杨，通知在家所有县委常委，立刻！马上！到小会议室开紧急常委会！另外，让宣传部的赵斌、网信办的、融媒体中心的负责同志，都过来列席！还有公安局负责网监的同志！五分钟！我只给他们五分钟！”
“是！陈书记！我马上去办！”杨建国丝毫不敢怠慢，转身就跑。
陈成又转头对护送他回来的武警少尉和老张说道：“少尉同志，辛苦你们了！留两个兄弟在楼下警戒，其他人先回去休整。老张，你也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肋骨没事吧？”
老张脸色还有些苍白，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摆摆手：“书记，我皮糙肉厚，顶得住！就是震了下，死不了！我得守着您！”这位老兵的眼神异常坚定。
“守在这！”陈成不容置疑地指了指县委大楼门口，“守好门就行！这是命令！赶紧去！”他知道老张的性格，只能下命令。
老张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坚持，向陈成敬了个礼，在武警战士的陪同下走向医务室方向。
陈成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尽管动作牵扯得额角伤口一阵抽痛。他拒绝了工作人员的搀扶，自己迈步，带着一身硝烟与血迹，大步流星地朝着县委大楼内走去。步履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战场上。
他那件染血、沾尘的深色夹克，额角那刺目的纱布和干涸血迹，以及那辆停在院中、如同战损勋章般的座驾，瞬间成了整个县委大院最触目惊心、也最具震慑力的景象！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工作人员，无论是路过的还是从窗口瞥见的，无不心头剧震！一股无形的、肃杀的气氛，随着陈成的脚步，迅速弥漫开来。
谣言？诽谤？恶意中伤？
当县委书记本人以一种近乎“浴血奋战”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网上那些关于他“贪腐奢华”、“包养情妇”的指控，瞬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无比荒谬！一个刚刚在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连伤口都来不及仔细处理就赶回来坐镇指挥的人，会是一个沉迷酒色财气的腐败分子吗？
视觉冲击带来的震撼，有时候比一万句辟谣都管用！
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接到紧急通知的常委们匆匆赶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当看到陈成带着一脸伤走进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赵斌、王玫等人也到了，神情紧张严肃。
陈成没有废话，直接在主位坐下。他那染血的夹克和额角的纱布，就是此刻最有力的开场白。
“同志们！”陈成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异常沉稳，如同磐石，“今晚发生了什么，相信大家多少都知道一些了。我陈成，差点被一辆无人驾驶的油罐车送去见马克思！我的战友诸成同志，刚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又被丧心病狂的投毒者盯上！而就在我们与死神搏斗的同时，一场针对我本人、更是针对我们临江县委县政府、针对我们整个临江干部队伍的、肮脏的、恶毒的舆论核爆，已经在网上疯狂引爆！”
他用手指重重敲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搞垮我们！搞乱临江！为他们那见不得光的罪恶打掩护！为他们即将到来的覆灭做最后的疯狂反扑！”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成。愤怒和同仇敌忾的情绪在会议室里弥漫。
“刚才在路上，我已经和曾明同志通了电话。”陈成继续说道，“孙立武，已经落网，并供出了幕后主使汪宏伟及其爪牙吴桐！网络水军源头‘浪潮科技’正在被围剿！县委的辟谣声明已经发出！省市的紧急报告正在报送！”
他环视一圈，目光锐利如刀：“但是，同志们，这远远不够！敌人躲在暗处，用最肮脏的手段向我们泼粪！我们如果只是被动地擦洗，永远洗不干净！只会越描越黑！老百姓会怎么看？他们会想：‘无风不起浪’！他们会疑惑：‘为什么只举报你陈成？’他们会猜测：‘是不是真有问题？’谣言重复一千遍，就可能变成某些人脑子里的‘真相’！”
常委们纷纷点头，深以为然。网络时代，舆情凶险，辟谣永远滞后且被动。
“所以！”陈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要反击！要主动出击！要掀开他们的黑盖子！要把汪宏伟、吴桐这些躲在幕后操控舆论、指使杀人、构陷忠良的魑魅魍魉，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让全省、甚至全国人民看看，他们的手段有多卑劣！他们的心肠有多歹毒！”
“陈书记，您的意思是…？”赵斌忍不住问道，眼中带着一丝激动和期待。
陈成的目光转向赵斌，然后又看向王玫和公安局网监大队的负责人。
“我的意思是——”陈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搞一场直播！一场临江县委的官方直播！一场澄清事实、揭露阴谋、展现真相的直播！不是录播，是实时直播！不等不靠，就在这场风暴的最中心，向公众亮明我们的态度和证据！”
“嘶——！”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直播？在舆情风暴最猛烈的时候？在举报信满天飞、真假难辨的时候？风险太大了！万一说错一句话，或者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一点漏洞，那就是火上浇油，灾难性的后果！
“陈书记，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位老成持重的常委忍不住开口，“现在舆情汹涌，真假消息混杂，民众情绪容易被煽动。直播过程中万一出现不可控因素…”
“正是因为真假难辨！正是因为情绪容易被煽动！我们才更需要一个最直接、最透明、最有力的沟通渠道！”陈成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录播？剪辑？通报文稿？那是给别人留操作空间！留断章取义的空间！留混淆视听的空间！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一切都摊开在阳光底下！让大家看到我的脸，看到我的伤，看到我的愤怒，也看到我的坦然！”
他指着自己额角的伤：“这就是证据！恶意袭击的证据！”他又拍了拍桌上的手机，“孙立武交代的录音！投毒未遂的物证照片！很快会有的抓捕进展！这些都是证据！还有——”他目光如电，扫向众人，“我们临江这几年实实在在的发展变化！老百姓看得见的成绩！这更是最硬的证据！与其让谣言满天飞，不如我们自己站出来，把话筒抢过来！把话语权夺回来！”
他看向赵斌和王玫，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托付：“赵部长，王主任，还有网监的同志，我要你们立刻筹备！就在县委大楼门口！搭设简易但专业的直播设备！融媒体中心所有技术力量全部顶上！确保信号稳定！画面清晰！声音清楚！网络保障必须万无一失！时间——”他看了一眼手表，“就定在半小时后！晚上十点整！全县、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网友，只要关心临江的，都可以来看！名称就叫‘临江县委直面舆情特别直播’！”
他又转向公安局网监负责人：“网监大队！你们的任务最重！直播期间，给我盯死所有互动平台！实时监控弹幕和评论！一旦发现恶意刷屏、散布谣言、人身攻击、企图扰乱直播秩序的账号，给我立刻锁定！固定证据！同时，联合宣传、网信，组织我们自己的‘正能量水军’——就是我们那些基层网格员、党员干部、热心群众！让他们在直播间里发言，用真实的声音引导理性讨论！把那些魑魅魍魉的歪理邪说给我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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