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盟众人退去,寒山寺复归寂静,唯余梅枝积雪偶尔坠落的簌簌声。心灯洞内,琉璃灯焰摇曳,将冷云霓苍白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她依旧昏迷,但眉心那道裂痕边缘,淡金血丝已不再渗出,气息虽微弱,却趋于平稳,仿佛蛰伏的深潭。寂灭之心静静卧于她掌心,幽光内敛,与洞中千年禅意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楚随云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以落霞宗温养经脉的“流云诀”缓缓渡入真气,如春溪润物,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体内紊乱的气机。他能感觉到,那寂灭之意虽未消散,却不再肆意侵蚀,反而被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包裹、疏导,正是寒山寺千年积淀的禅意与静仪师太那盏心灯的神效。
醉渔翁与阿木尔服下九转还魂丹,正在洞角运功调息,脸色渐复红润。韩厉则抱剑立于洞口,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外界,警惕任何风吹草动。静仪师太盘坐于洞壁一侧,双眸微阖,手中佛珠缓缓捻动,口中低诵梵音,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如涓涓细流,涤荡着洞内残留的杀伐之气,更悄然加固着心灯洞的守护禁制。
夜色渐深,寺外风雪似乎更紧了些,寒风呼啸着掠过山峦,却难以侵入这方寸净土分毫。
就在万籁俱寂之时,异变陡生!
冷云霓掌心的寂灭之心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震,一道极其细微、却精纯至极的幽暗光束自心尖射出,不偏不倚,正没入洞顶那颗最大的夜明珠!珠体顿时光华流转,投射下的不再是清辉,而是一片模糊晃动的光影,如同水波中的倒影!
光影中,隐约可见两道身影——男子青衫磊落,身姿挺拔,虽面容模糊,但眉宇间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度,与冷云霓珍藏的父亲画像一般无二;女子白衣胜雪,风姿绰约,抬手间有梅花虚影环绕,不是沈墨心又是谁?
“爹……娘?!”楚随云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醉渔翁与阿木尔也猛然睁眼,韩厉更是倏然转身,目光紧紧锁住那片光影。
静仪师太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沉的悲悯,低叹道:“禅心照影,因果自现。寂灭之心,竟能引动深藏于此地的一缕执念残魂……或者说,是沈师妹当年留下的后手。”
光影变幻,场景清晰起来。那似乎是一处幽暗的洞窟,怪石嶙峋,中央有一口不断翻滚着混沌气息的古井——正是归墟之眼的景象!冷清寒与沈墨心并肩立于井边,两人面色凝重,正低声商议着什么。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却字字惊心:
“……墨心,曹谨义与那域外邪魔勾结,欲以亿万生灵血祭,强行开启归墟之眼,接引‘虚无之主’降临,此界必将化为死域!”这是冷清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归墟之眼乃天地屏障,万不可失守。唯今之计,唯有你我以身镇之,以冷家血脉与我的梅花烙为引,布下‘两仪封魔印’,或可暂阻其势……”沈墨心的声音依旧清冷,却透着决绝。
“但此印一旦布下,你我神魂将与归墟之眼同化,永世不得超脱……霓儿她……”冷清寒语气哽咽。
“霓儿有她的路要走。师姐(指静仪)会护她周全。清寒,苍生为重……”沈墨心伸手,与冷清寒十指相扣,两人身上同时亮起璀璨光华,一青一白,如阴阳鱼般交融,缓缓沉向那口恐怖的古井……
光影至此戛然而止,夜明珠恢复原状,洞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冷云霓的父母并非单纯被曹谨义囚禁或杀害,而是为了封印归墟之眼、阻止灭世之劫,主动选择了牺牲!曹谨义背后的黑手,竟是所谓的“域外邪魔”与“虚无之主”!
“原来……原来如此!”楚随云拳头紧握,眼中既有悲痛,更有怒火,“师叔她苦苦追寻的真相,竟是这般惨烈!”
醉渔翁猛灌一口酒,却呛得连连咳嗽,老眼通红:“沈丫头……冷老弟……你们……唉!”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
阿木尔跪伏于地,向着光影消散处深深叩首:“冷大侠,沈仙子,部族永感大恩!”
韩厉紧抿着唇,眼神复杂,最终也朝着那个方向微微躬身。
就在这时,蒲团上的冷云霓睫毛剧烈颤动起来,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她虽未醒,但显然在昏迷中感知到了这一切。那滴泪珠划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寂灭之心上。幽暗的晶体仿佛被泪水洗涤,闪过一丝柔和的光泽,与她之间的气息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一分。
静仪师太缓缓起身,走到冷云霓身边,轻轻抚过她的额头,一股精纯的佛力渡入,助她稳定激荡的心神。“师妹当年留下这段记忆碎片,封存于寒山寺禅意最浓之处,想必就是等待寂灭之心与云霓血脉共鸣的这一刻。她是要云霓知道,她所背负的,不仅仅是家仇,更是关乎此界存亡的重任。”
她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玄天盟、幽冥宗,乃至影魔殿,恐怕都只是那‘虚无之主’在此界的爪牙。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归墟之眼,而寂灭之心,或许是重启或彻底封印归墟之眼的关键。云霓此刻,已是风暴的中心。”
洞外,风雪声似乎更急了,仿佛预示着更大的动荡即将来临。而洞内,得知真相的众人,心情比外面的天气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
冷云霓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轻轻握紧了掌心的寂灭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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