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凝在窗台上，温乐瑜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她裹着被子坐起来，看见顾晏廷正蹲在炕边，手里拿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军绿色棉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醒了？”他抬头看过来，眉眼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灶上炖着小米粥，我去盛。”
温乐瑜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宽厚的肩膀把洗得发白的旧衬衫撑得笔挺，腰间系着她绣了半朵梅花的围裙，还是上次他说“糙老爷们系啥围裙”，转天却乖乖穿上的那件。她缩在被子里偷笑，想起刚穿来时，自己对着这位书里写的“成熟稳重糙汉军人”怕得要死，总觉得他眉头一皱就能把自己拎起来扔出去。可现在，他会记得她夜里爱踢被子，睡前总悄悄帮她掖好被角；会知道她喝粥要放两勺糖，吃饺子只咬馅不吃皮。
“发啥呆？”顾晏廷端着粥进来，把小桌架在炕桌上，又从碗柜里端出碟酱菜，“今天得去公社领粮票，吃完我送你去供销社，上次你说想要那盒带香味的橡皮，我问过了，新到了一批。”
温乐瑜小口喝着粥，脸颊泛热。她哪是想要橡皮，是上次看见隔壁二丫拿着，随口说了句“真好看”，没成想他记到现在。正想着，院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林薇薇的大嗓门：“顾晏城你个混球！说了让你轻点！那筐红薯是留着做粉条的！”
“谁让你非跟我比力气？”顾晏城的声音带着痞气的笑，“输了就输了，还踹我？你当我怕你啊？”
温乐瑜和顾晏廷对视一眼，都笑了。她赶紧扒拉完粥，跟着顾晏廷往外走，就见院里一片狼藉——半筐红薯滚得满地都是，林薇薇正叉着腰站在台阶上，军绿色的工装裤沾着泥，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像只炸毛的小狮子。顾晏城蹲在地上捡红薯，嘴里还嘟囔：“早说了你那怪力别乱用，这下好了，中午吃烤红薯都够三顿的。”
“吃你的吧！”林薇薇弯腰拎起俩最大的红薯，往灶膛里塞，“正好，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保证比你烤的强！”
顾晏廷把粮本和布票揣进怀里，对温乐瑜说：“我去公社一趟，你在这儿陪薇薇，别乱跑。”又转头瞪顾晏城，“看好你媳妇，别让她又去跟人比掰手腕。”
“知道知道！”顾晏城摆摆手，等顾晏廷一走，立刻凑到林薇薇身边，“哎，中午咱偷偷煮点腊肉呗？我藏了块在柴火垛里。”
林薇薇眼睛一亮：“真的？那得配着贴饼子吃！”两人手忙脚乱地生火，温乐瑜坐在门槛上看着，忽然想起穿书那天，她和林薇薇在洞房里哭成一团——书里写她嫁给顾晏城会被家暴致死，林薇薇嫁给顾晏廷会被婆婆磋磨成病秧子，可现在呢？
正想着，院门外进来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是村里出了名的碎嘴王刘婆子，也是书里那个“恶毒婆婆”的原型。温乐瑜下意识往林薇薇身后躲了躲，却被林薇薇一把拽到身前：“怕她干啥！”
刘婆子剜了她们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城里来的娇小姐吗？听说昨天去供销社，买块香皂都要挑半天？我们老顾家可养不起这么金贵的人。”这话是冲温乐瑜来的，以前她总拿这话挤兑人。
温乐瑜攥着衣角没吭声，林薇薇却把袖子一撸：“刘大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乐瑜买香皂是给队里洗被褥用的，上次你家孙子尿床，不是还借去用了？再说了，我男人乐意疼媳妇，你管得着吗？”她扬了扬手里的红薯，“中午炖腊肉，要不要来尝点？哦对了，听说你家老头又念叨没烟抽了，我这儿有两盒，拿去！”
刘婆子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林薇薇塞过来的烟盒，脸一阵红一阵白。其实她早就不敢来找茬了——上次她故意把温乐瑜的绣花绷子扔进水缸，被顾晏廷撞见，那糙汉没骂一句，就盯着她看了半分钟，吓得她现在见了顾晏廷就绕着走。
“算……算你们厉害！”刘婆子拎着烟盒灰溜溜地走了。
温乐瑜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薇薇，你真厉害。”
“这算啥！”林薇薇得意地挑眉，“上次她跟王婶说你坏话，我直接把她家晒的干辣椒全收了，让她呛得三天没敢出门。”
顾晏城在一旁笑：“也就你敢这么干，换了别人，早被她讹上了。”他凑过来，偷偷往温乐瑜手里塞了块水果糖，“别理她，晏廷哥说了，谁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揍得他满地找牙。”
温乐瑜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散开。她忽然想起书里的结局——自己在下乡第三年病死在牛棚，林薇薇为了护她，被顾晏城失手推下山坡。可现在，阳光透过槐树叶子洒在她们身上，林薇薇正哼着歌翻烤红薯，顾晏城蹲在旁边给她递柴火，远处传来顾晏廷领完粮票回来的脚步声，一切都和书里写的不一样了。
“乐瑜！”顾晏廷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他手里举着个纸包，“看我给你带啥了？”
温乐瑜跑过去，看见纸包里是块粉色的橡皮，上面印着朵小桃花，正是她上次看中的那款。顾晏廷挠挠头：“供销社的人说还有带香味的，我全买了，够用一阵子了。”
林薇薇凑过来看：“哟，晏廷哥这宠妻劲儿，跟谁学的？”
顾晏廷把橡皮塞给温乐瑜，板着脸说：“我媳妇胆小，就得疼着。”话虽硬气，耳根却红了。
中午的腊肉炖得喷香，四个年轻人围坐在炕桌旁，顾晏城抢了块最大的排骨给林薇薇，林薇薇反手塞给温乐瑜，温乐瑜又推给顾晏廷，顾晏廷最后还是放进了温乐瑜碗里。
“对了，”顾晏廷突然说，“队里通知，下个月有批知青返城的名额，问咱去不去。”
林薇薇头也不抬：“回那破城里干啥？这儿多好，有肉吃有架吵。”
顾晏城点头：“就是，我还等着跟薇薇再生个大胖小子，教他打拳呢。”
温乐瑜看着顾晏廷，他正望着她，眼神里带着询问。她咬了口排骨，笑着说：“我也不回去，这儿有你，有薇薇，有烤红薯，比城里好。”
顾晏廷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满了星星。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好，咱不回去。”
窗外的阳光正好，灶间的烟火气混着肉香飘出去，引得隔壁的大黄狗汪汪叫。温乐瑜靠在顾晏廷肩上，听着林薇薇和顾晏城斗嘴，忽然觉得，这场错嫁哪是什么乌龙，分明是老天爷最好的安排——让胆小的她，遇见了把她护成宝贝的糙汉；让张扬的她，遇见了把她的怪力当成骄傲的混混。
日子或许还是会有苦，会有刘婆子这样的闲言碎语，会有领不到粮票的窘迫，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好像再难的坎，都能笑着迈过去。就像锅里咕嘟冒泡的腊肉，初闻带着点生涩，炖久了，全是化不开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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