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晒谷场晒得发烫，金黄的稻粒在竹匾里滚出细碎的响。温乐瑜蹲在竹匾旁翻谷粒，指尖被晒得滚烫，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刚要抬手去擦，一条印着红星的手帕突然罩在脸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别用脏手擦，”顾晏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弯腰帮她把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蹭过耳廓时，温乐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像只被晒得蔫蔫的小兔子，“热了就去树底下歇会儿，不差这点活。”
不远处的谷堆后传来沈听澜的吆喝：“顾晏城你个混球！让你翻谷你偷吃谷粒，想硌掉牙是不是！”跟着是顾晏城讨饶的笑：“就尝了两颗，甜！咱媳妇儿种的就是不一样！”
温乐瑜忍不住抬头笑，阳光穿过顾晏廷的肩窝落在她脸上，暖得让人发困。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混乱的洞房夜——她本应嫁给顾家二小子顾晏城，沈听澜嫁大哥顾晏廷，却因红盖头被风掀错了位置，闹了场啼笑皆非的错嫁。当时她缩在顾晏廷怀里抖得像筛糠，满脑子都是书里写的“婚后三月病亡”的结局，哪敢想会有此刻的安稳。
“在想什么？”顾晏廷递来搪瓷缸，凉白开里漂着两颗冰糖，“看你眼都直了。”
温乐瑜接过来抿了口，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淌：“在想……听澜姐昨天掰手腕赢了李大叔家的小子，他脸都绿了。”
顾晏廷低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胳膊传过来：“她那力气，在部队时能搬动炮弹箱，赢个庄稼汉算什么。”他顿了顿，突然从裤兜里摸出个红绳编的小玩意儿，递到她面前——是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耳朵还长短不一，“上次去公社供销社，见人编这个卖，学了半宿。”
红绳蹭过温乐瑜的指尖，烫得她心尖一颤。她想起沈听澜昨晚偷偷跟她说的话：“顾晏廷那老木头，为了编这破兔子，把手指头扎了三个窟窿，半夜在灶房偷着点灯练，被我抓个正着。”
“真好看。”温乐瑜把红绳兔子攥在手心，热度从指缝冒出来，连耳根都烧起来。
这时晒谷场那头传来争吵声，张桂香叉着腰站在谷堆上，指着沈听澜骂：“你个不下蛋的！让你跟乐瑜学学，安安稳稳在家纳鞋底，偏要跟着男人来晒谷场疯！顾晏城也是个窝囊废，连媳妇都管不住！”
沈听澜手里的木锨“哐当”往地上一戳，稻粒溅起一片：“娘！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挣的工分比顾晏城还多，哪点不如人？再说乐瑜也在晒谷呢，您咋不说她？”
“乐瑜那是身子弱，来透透气！”张桂香眼睛一斜，看见温乐瑜手里的红绳，更气了，“还有你顾晏廷！娶了媳妇忘了娘！给她编这没用的破烂，不如多挣点工分！”
顾晏廷把温乐瑜往身后一护，声音沉得像晒谷场的石板：“乐瑜是我媳妇，我疼她天经地义。您要是没事，就回家歇着，别在这儿添乱。”
温乐瑜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别说了，谷还没晒完呢。”她抬头看向张桂香，声音轻却稳，“娘，听澜姐力气大，帮着晒谷能快一倍呢，这不是挺好的吗？”
张桂香被噎了下，又想说什么，顾晏城突然从谷堆后蹦出来，手里举着个红布包：“娘！您看这是啥！”他把布包往沈听澜怀里一塞，“听澜昨天去公社医院检查，医生说……有了！”
沈听澜的脸“腾”地红了，攥着布包瞪他：“你咋啥都往外说！”
张桂香的注意力瞬间被勾走，一把抢过布包打开，看见里面的化验单，手抖得跟筛糠似的：“真、真有了？我要抱孙子了？”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家跑，“我得杀只老母鸡给你补补！”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沈听澜踹了顾晏城一脚：“就你嘴快！”脚刚抬起来，又赶紧收回去，小心翼翼护着肚子，脸上却笑开了花。
温乐瑜凑过去拉她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腹：“听澜姐，恭喜你呀。”
“同喜同喜，”沈听澜挤挤眼，“说不定你也快了呢。”
温乐瑜的脸瞬间红透，转身就往谷堆后躲，却撞进顾晏廷怀里。他伸手扶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别听她胡说……不过，要是你想要，我也……”
“顾大哥！”温乐瑜捂住他的嘴，眼尾红得像染了胭脂，“晒谷呢！”
顾晏廷低笑着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按：“好，先晒谷。”他抬眼看向顾晏城和沈听澜打闹的身影，又低头看怀里红着脸的小媳妇，突然觉得这场错嫁，或许是老天爷最贴心的安排——
沈听澜那身能扛麻袋的力气，配顾晏城那爱耍活宝的性子，正好；而他这双手握惯了枪的糙手，就该护着温乐瑜这样软乎乎的人，才不算浪费。
夕阳把晒谷场染成金红色时，谷粒终于晒透了。顾晏廷背着温乐瑜往家走，她趴在他宽厚的背上，闻着他身上的汗味和稻香气，突然想起穿书那天，她和沈听澜在洞房里发现嫁错人时的惊慌失措。
“顾大哥，”她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说……要是当初没嫁错，会咋样？”
顾晏廷脚步顿了顿，稳稳地托住她：“那我现在肯定在跟顾晏城抢你。”
温乐瑜忍不住笑，搂住他的脖子：“才不会，听澜姐说，你第一次见我就脸红了。”
“她胡说，”顾晏廷的耳朵却悄悄红了，“我那是被太阳晒的。”
远处传来顾晏城的大嗓门：“听澜你慢点！我背你呗！医生说不能累着！”接着是沈听澜爽朗的笑：“少来！这点路算啥，等我生了，照样能揍得你满地爬！”
温乐瑜把脸贴在顾晏廷的背上，听着远处的笑闹声，手里的红绳兔子硌着手心，暖融融的。她想，书里的结局早就不算数了，那些“早死”“苦命”的标签，哪有身边这热乎乎的日子实在。
错嫁又怎样？只要身边的人是对的，哪怕开头乱成一锅粥，也能熬出最甜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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