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听澜就踹开了温乐瑜的房门，手里挥舞着块红底碎花的布料：“乐瑜快起！今天赶集日，赵营长媳妇说镇上新来的花布可好看了，去晚了就被抢光了！”
温乐瑜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顾二柱拎着两个空篮子跟在后面，脸上还带着道浅浅的抓痕。“蔓蔓姐，轻点开门，别把嫂子吓着。”他把篮子往炕边一放，“我跟王大爷借了辆板车，等会儿拉着你俩去，省得走路冻脚。”
顾长风正往灶膛添柴，闻言抬头道：“路上慢点，过了那道山梁就有冰坡，让二柱多垫点草。”他把刚煮好的鸡蛋塞进温乐瑜手里，“揣着，路上饿了吃。”
温乐瑜把鸡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你也吃。”
“我巡逻时再吃。”顾长风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带着柴火气，“早去早回，别贪玩。”
板车在雪地上碾出两道辙，沈听澜盘腿坐在车斗里，手里比划着花布：“乐瑜你看，这布做件小袄多好看，等开春穿正合适。”
顾二柱在前面拉车，呼哧带喘道：“蔓蔓你轻点晃，这板车是王大爷的宝贝，弄坏了咱赔不起。”
“知道啦！”沈听澜把布往温乐瑜怀里一塞，“你说这布给乐瑜做好看，还是给我做好看？”
温乐瑜摸着柔软的布料，笑着说：“都好看。听澜姐皮肤白，穿这红色肯定更显气色。”
“还是乐瑜有眼光！”沈听澜得意地拍了下车板，“顾二柱你听见没？等会儿再给乐瑜挑块月白色的，她穿素净的好看。”
集市在镇上的老戏台前，天刚亮就挤满了人。卖糖葫芦的老汉举着插满红果的草靶，冻得通红的脸上堆着笑；炸油糕的摊子冒着白气，甜香混着油烟味飘出老远；还有个穿军大衣的汉子在卖野兔，笼子里的灰兔竖着耳朵，警惕地打量着往来的人。
“乐瑜快看！”沈听澜拽着她跑到个摊位前，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发卡，有红珠子的，有塑料花的，在晨光下闪着光。“这个好看！”她拿起个镶着小珍珠的，往温乐瑜头上一插，“配你这性子正好，温温柔柔的。”
摊主是个中年妇人，笑着说：“这位妹子好眼光，这发卡是省城新来的货，要五毛三分钱。”
温乐瑜刚想摘下来，顾二柱已经掏出钱：“包起来！我嫂子戴啥都好看！”他又拿起个红玛瑙的往沈听澜头上别，“蔓蔓姐戴这个，跟你那脾气一样，红红火火的！”
沈听澜瞪他一眼，嘴角却扬得老高：“算你有眼光。”
往前逛，温乐瑜看见个卖麦乳精的摊位，玻璃瓶装的麦乳精在阳光下泛着乳白的光。她想起顾长风总咳嗽，上次在县城没舍得买，这次说啥也得带一瓶回去。
“多少钱？”她指着瓶子问摊主。
“八块五，还要一张工业券。”摊主打量着她，“妹子是边防军家属吧？看你这军大衣就知道。我给你便宜点，八块钱，券就不用了。”
温乐瑜刚要掏钱，沈听澜已经把钱递了过去：“我来！就当给顾大哥的谢礼，上次他帮我把卡在树杈上的被子够下来了。”
“那哪行……”温乐瑜急着要抢，被沈听澜按住手。
“跟我客气啥？”沈听澜把麦乳精往顾二柱怀里一塞，“拿着！再啰嗦我让你尝尝我的拳头！”
顾二柱赶紧把瓶子抱好，连连点头：“对对对，嫂子你就拿着，蔓蔓姐有的是钱。”
正说着，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温家大小姐吗？怎么在这种地方打转？”
温乐瑜回头，看见温乐珊穿着件时髦的皮夹克，正用挑剔的眼神打量她，身后还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看着像个干部。
“你来这儿干啥？”温乐瑜往沈听澜身后躲了躲，手心有点发凉。
温乐珊嗤笑一声：“我来接你回去。爸说了，以前是他不对，让你受委屈了。现在温家的厂子缺个管账的，你回去正好能帮上忙。”她瞥了眼沈听澜，“你总不能一辈子跟这些泥腿子混在一起吧？”
“你说谁泥腿子呢？”沈听澜把温乐瑜护在身后，拳头捏得咯咯响，“我告诉你温乐珊，乐瑜现在过得好得很，用不着你假好心！”
“好？”温乐珊指着温乐瑜身上的军大衣，“穿得跟叫花子似的，吃的是路边摊，这叫好？我给你找的工作，每月工资三十块，比在这穷地方强十倍！”
“我不回去。”温乐瑜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现在的家在边境，我的亲人也在这儿。”
“亲人？”温乐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这些当兵的和村妇？温乐瑜你别傻了，他们就是图你温家千金的身份，等你没用了，照样把你扔了！”
“你胡说！”温乐瑜急得眼眶发红，“长风哥不是那样的人，听澜也不是！”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温乐珊上前就要拉她的胳膊，“跟我走！”
“你敢动她试试！”沈听澜一把打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温乐珊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我告诉你，乐瑜是我姐们儿，谁要是敢欺负她，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她说着扬了扬胳膊，露出结实的肌肉。
周围赶集的人都围了过来，对着温乐珊指指点点。“这不是温家那个假千金吗？听说把真千金扔在乡下，自己享福呢！”“就是她，前阵子还想来边境抢人，被人家家属打回去了！”
温乐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温乐瑜道：“你等着！我不会罢休的！”说完转身就走，那穿西装的男人赶紧跟了上去。
看着她的背影，温乐瑜的腿都软了，沈听澜赶紧扶住她：“别怕！有我呢！她要是再敢来，我就把她扔到雪地里冻着！”
顾二柱也帮腔：“就是！下次她再来，我放狗咬她！王大爷家的大黄可凶了！”
温乐瑜看着他们护着自己的样子，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谢谢你们。”
“谢啥？”沈听澜帮她擦掉眼泪，“咱姐妹俩谁跟谁啊。走，咱去买糖糕，甜的能压惊。”
往回走时，板车上堆了不少东西：给顾长风的麦乳精，给沈听澜的红布，给顾二柱的烟叶，还有温乐瑜挑的月白布——她想给顾长风做件新衬衣。
路过炸油糕的摊子，沈听澜非要买十个，说“回去给顾大哥也尝尝”。油糕烫得烫手，她却直接往嘴里塞，烫得直吐舌头，引得温乐瑜和顾二柱一阵笑。
快到边防营时，远远看见顾长风站在营门口，军绿色的大衣在雪地里格外显眼。温乐瑜心里一暖，拉着沈听澜就往那边跑。
“怎么才回来？”顾长风接过她手里的篮子，指尖触到她冻得发红的耳朵，“冻坏了吧？”
“没有，”温乐瑜把麦乳精往他怀里塞，“给你买的，治咳嗽。”
顾长风看着瓶子，又看了看她冻得发紫的嘴唇，突然把她往怀里一裹，军大衣把两人罩得严严实实：“傻媳妇，买这干啥？多贵。”
“不贵，”温乐瑜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你比啥都重要。”
沈听澜在旁边捅了捅顾二柱，挤眉弄眼道：“你看人家多会说，学着点。”
顾二柱立刻搂住沈听澜的肩膀，大声道：“我媳妇力大如牛，一掌能劈碎十块砖头，厉害吧？以后谁要是敢欺负她，我跟他拼命！”
引得周围的战士一阵哄笑，温乐瑜靠在顾长风怀里，听着这熟悉的吵闹声，突然觉得，这场错嫁真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回到家，顾长风把麦乳精冲了，给温乐瑜和沈听澜各倒了一碗。甜香的液体滑过喉咙，暖得人心里发颤。沈听澜喝着喝着，突然说：“对了，刚才在集市上，我听见有人说，温家的厂子快倒闭了，温乐珊来这儿，是想让你回去当挡箭牌呢。”
“不管她，”温乐瑜喝了口麦乳精，“反正我不回去。”
顾长风摸了摸她的头，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糖：“对，不回去。咱在边境好好过日子，开春种格桑花，秋天摘野果，比在城里舒心。”
温乐瑜点点头，看着窗外的雪，突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书里的结局再惨又怎样？她有闺蜜撑腰，有糙汉疼着，有边城的风雪作伴，还有这满室的甜香，日子早就过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沈听澜喝完最后一口麦乳精，突然站起来：“走，乐瑜，咱去给顾大哥做新衬衣！”
“哎！”温乐瑜赶紧跟上，手里还攥着那块月白布。
顾二柱在后面喊：“蔓蔓姐，给我也做一件呗！”
“滚！”沈听澜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满满的笑意。
顾长风看着她们的背影，端起碗喝了口麦乳精，甜香在舌尖散开，像这错嫁的缘分，虽起于乌龙，却酿出了最醇厚的甜。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营区的屋顶上，簌簌作响，像在为这温暖的日子，轻轻唱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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