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梢的被子薄得像层纸，她往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一片温热的肌肤，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身边人呼吸沉稳，手臂正牢牢圈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像怕她跑了似的。
这不是她的未婚夫。
温乐瑜猛地睁眼，借着窗纸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枕边人的脸——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正是书里那个传闻中杀过敌、立过功，却因伤退役的糙汉军人，陆战霆。
而她的未婚夫，本该是他那个游手好闲、只会赌钱的弟弟陆战风。
“醒了？”陆战霆突然睁开眼，黑沉沉的眸子在暗处亮得惊人，“昨晚喊冷，非要往我怀里钻，忘了？”
温乐瑜的脸“腾”地烧起来，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她想起昨天拜堂时红盖头被风吹歪，看见两个穿着同样红褂子的男人站在堂屋，慌乱中跟着人就拜了天地；想起入洞房时喝的那杯“合卺酒”，辛辣得呛了嗓子；想起后来浑身发软，被人打横抱起时，听见旁边有人笑：“战风，你媳妇咋软得像团棉花？”
原来从那时起就错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腰却被陆战霆紧紧地圈住。“别动，”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外面天还黑，再躺会儿。”
“我……我该在隔壁。”温乐瑜的声音细若蚊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书里写了，她这个穿书来的“假千金”，本就命薄，错嫁给出了名冷硬的陆战霆，不出三个月就会被磋磨死在乡下，连口薄皮棺材都没有。
陆战霆却像是没听见，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你叫温乐瑜？”
“嗯。”
“我娘说，你是城里来的娇小姐，胆子小。”他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情绪，“以后跟我过，不用怕。”
温乐瑜正愣着，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林薇炸雷似的怒吼：“陆战风你个混蛋！敢掀我被子？信不信我把你胳膊拧下来！”
陆战霆眉峰挑了挑，松开手起身：“看来那边也醒了。”
温乐瑜跟着爬起来，慌乱地系着衣襟，听见陆战风在隔壁嗷嗷叫：“媳妇你轻点！我骨头要断了！我是你男人！昨晚拜过堂的！”
“谁是你媳妇？我男人是陆战霆！”林薇的声音比刚才更凶，“要不是你昨天非要抢着掀盖头，能把人认错？”
温乐瑜的脸又红又烫，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的大红嫁衣，突然想起林薇——她最好的闺蜜，也是穿书来的，本该嫁给哥哥陆战霆，却被她这个胆小鬼连累，错嫁给了弟弟陆战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时，正撞见林薇揪着陆战风的耳朵从西屋出来。林薇穿着同款红嫁衣，袖口卷得老高，露出结实的小臂，哪有半分书里“怪力大小姐”的凶悍，眼圈倒是红得厉害。
“乐瑜！”林薇看见她就喊，“咱真穿错了！”
陆战风疼得龇牙咧嘴：“穿错就穿错呗，反正都是陆家媳妇，换回来不就完了……嗷！”
陆战霆咳嗽一声，陆战风立刻闭了嘴。院子里的老槐树在晨风中晃着枝桠，四个穿着红衣裳的年轻人站在院里，一时竟没人说话。
还是陆母被吵醒，披着衣裳从正屋出来，看见这场景，一拍大腿：“哎哟！我说昨晚咋看着眼晕呢！战霆，你咋把乐瑜丫头领你屋去了？”
陆战霆没说话，只是往温乐瑜身边站了站，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
陆母还在念叨：“战风媳妇是林薇丫头，壮实能干；战霆你媳妇是乐瑜丫头，娇滴滴的……这可咋整？”
“换回来就是。”林薇突然开口，撸了撸袖子，“反正拜堂时盖着盖头，没人看清脸，就当没这回事。”
温乐瑜心里却发怵。书里写陆战风是个赌徒，喝醉了会打人，林薇嫁过去不出半年就会被打得遍体鳞伤；而陆战霆虽然冷硬，却从不对女人动手……
“不用换。”陆战霆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温乐瑜发白的脸上，“我媳妇，就她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陆战风最先跳起来：“哥！那是我媳妇！你不能抢！”
“拜堂时，你牵的是谁的手？”陆战霆瞥了他一眼。
陆战风挠挠头：“当时太乱……忘了。”
“我牵的是温乐瑜。”陆战霆的语气不容置疑，“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她就是我陆战霆的媳妇。”他转向目瞪口呆的温乐瑜，声音放缓了些，“你要是怕，我以后护着你。”
温乐瑜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没有书里写的冷漠，反而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
“我……”她刚要说话，院门外突然传来叫骂声，是陆家那个出了名刻薄的二婶，叉着腰站在门口：“陆战霆！你个丧门星！娶个不下蛋的城里娇小姐回来当祖宗供着？我看她就是个赔钱货！”
温乐瑜吓得往陆战霆身后缩了缩。林薇却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你说谁赔钱货？我撕烂你的嘴！”她一把揪住二婶的头发，力气大得惊人，正是书里写的“怪力”本色。
“反了反了！”二婶尖叫着挣扎，“陆战风！你媳妇要杀人了！”
陆战风急得团团转，想去拉又不敢，嘴里直嚷嚷：“媳妇别打了！她是我二婶！”
陆战霆却稳稳站在温乐瑜身前，对闹成一团的几人视若无睹，只是低头问她：“早饭想吃啥？我去灶房给你煮鸡蛋。”
温乐瑜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听着身后林薇的怒吼、二婶的尖叫、陆战风的哀嚎，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我会熬粥。”
陆战霆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好，我烧火，你熬粥。”
灶房里，火光跳动，映着温乐瑜泛红的脸颊。她看着陆战霆笨拙地添柴，听着外面渐渐平息的吵闹声，还有林薇中气十足的叫骂，突然笑了。
书里的早死结局又怎样？她和林薇都穿来了，她们不会坐以待毙。
“陆战霆，”她舀起一勺滚烫的米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陆战霆愣了一下，张嘴喝下，眉眼舒展了些：“甜。”
温乐瑜的心里也甜甜的。她想，就算要下乡当知青，就算要面对恶毒亲戚，只要她们妯娌俩联手，再调教好身边这两个男人，日子总能过好的。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把灶房照得暖洋洋的，也照亮了这对乌龙夫妻之间，悄然萌发的第一缕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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