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第一个满月夜,庄子里弥漫着焦躁的热气。晒了一整天的土地往外蒸腾着热浪,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吹在脸上像被砂纸磨过。林晚秋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是奶奶沉重的喘息声——老人家这几天总说胸闷,怕是天太热伤了气。
她悄悄起身,摸黑溜到外屋,从水缸里舀了瓢凉水,就着月光喝下去。水是傍晚从井里挑的,带着股土腥味,比不得空间里的灵泉水清冽,却已是眼下最金贵的东西。
自打入夏以来,老天爷就没下过一滴像样的雨。起初是隔三差五飘几滴,后来连云都懒得飘了,太阳像个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天上,把地里的墒情一点点烤干。陆承宇开春时挖的三口井,有两口已经见了底,只剩下村东头那口最深的还勉强能舀出些水,却也一天比一天浅。
“咕咚、咕咚”,院墙外传来挑水的声音。林晚秋走到门口,借着月光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是陆承宇,肩上挑着两只木桶,脚步有些踉跄,显然是累坏了。
“承宇大哥?”她轻声喊了句。
陆承宇猛地停住脚,回过头,看到是她,黝黑的脸上露出些意外:“咋还没睡?”
“热得睡不着。”林晚秋走过去,帮他扶了扶摇晃的水桶,“这都后半夜了,还去挑水?”
“井里人多,白天排不上队。”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早上要浇土豆地,得多备点水。”
土豆是庄子里的指望,也是林晚秋最上心的作物。空间里的种薯虽然耐旱,可在这样的高温下,每天也得浇一次水才能保住嫩芽。她跟着陆承宇往井边走,一路上看到不少人家门口都放着空桶,显然是等不及睡着了。
村东头的井边果然没人,只有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歪歪扭扭地趴在地上,像个疲惫的老人。陆承宇放下水桶,拿起井绳上的铁桶往下放,绳子“哗啦啦”地垂下去,却没听到往常“扑通”的落水声,只有铁桶撞在石头上的闷响。
他心里一沉,赶紧把铁桶拉上来——桶是空的,底上沾着些干硬的泥块。
“咋回事?”林晚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陆承宇没说话,又把铁桶放下去,这次放得更深,绳子几乎用到了头。可拉上来时,铁桶依旧是空的,连点潮气都没沾到。他不死心,反复试了三次,结果都一样。
“没……没水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平日里沉稳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慌乱。
林晚秋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她抢过井绳,亲自把铁桶放下去,指尖能感受到绳子传来的震动,直到尽头,也没碰到半点水。井壁上的石头干得发白,裂缝里塞着的干草早就枯成了灰。
最后一口井,也枯了。
这个认知像块冰,顺着脚底板一路凉到心口。她想起原身记忆里那些干裂的土地,想起爹娘临死前渴望水的眼神,浑身忍不住发起抖来。
“不会的,”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前两天还有水呢,怎么会突然没了……”
“是天太旱了。”陆承宇的声音低沉得像闷雷,“地下的水,怕是早就被抽干了。”
他蹲在井边,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肩膀微微耸动着。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此刻也难掩绝望——井是庄子的命脉,井枯了,就意味着最后的希望也断了。
两人沉默地站在井边,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株濒死的庄稼。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归于沉寂,整个庄子像被抽走了魂魄,死气沉沉的。
“得告诉大家。”过了许久,陆承宇站起身,声音哑得厉害,“让他们早做打算。”
“打算?”林晚秋苦笑,“能有啥打算?逃荒吗?”
逃荒两个字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原身一家就是在逃荒路上没的,这两个字像根刺,扎得她心口生疼。
陆承宇显然也想到了这层,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井绳,挑起空桶往回走。林晚秋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却疲惫的背影,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这个男人,一直像座山似的护着庄子里的人,可山,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回到家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王氏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看到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咋去了这么久?水挑够了吗?”
看到空桶的瞬间,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了:“井……井枯了?”
林晚秋点点头,说不出话。
王氏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可咋整啊……老天爷咋就不开眼呢……”
屋里的奶奶听到动静,拄着拐杖走出来,浑浊的眼睛看着空桶,长长地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她经历过太多灾年,比谁都清楚井枯意味着什么。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整个庄子。起初没人信,有人跑到井边看了,回来时红着眼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接着,哭声就从各家各户传了出来,混着绝望的咒骂声,把整个庄子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
“俺们全家就指望这点土豆活呢,没水咋种啊?”王二婶坐在土豆地里,看着刚冒芽的幼苗,哭得直捶腿。
张大爷拄着拐杖,站在自家屋檐下,望着天上的烈日,老泪纵横:“三年前的大旱又来了……这是要绝俺们的活路啊……”
小石头吓得躲在王氏身后,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他虽然不懂井枯意味着什么,却能感受到大人们的绝望。
陆承宇把青壮们召集到晒谷场,沉默地看着大家。往日里吵吵嚷嚷的汉子们,今天都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
“哭没用,”陆承宇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沙哑,却依旧有力,“井枯了,咱就想别的办法。后山不是有处山泉吗?虽然远了点,总能挑回来些水。”
后山的山泉在黑风岭脚下,离庄子有七八里地,山路崎岖,平日里没人去。可现在,那是唯一的希望了。
“俺去!”王大柱第一个站起来,他的腿还没好利索,却拍着胸脯说,“俺年轻,有力气!”
“俺也去!”
“算俺一个!”
青壮们纷纷响应,绝望中生出的那点求生欲,像火星子似的,在人群里慢慢燃了起来。
陆承宇点了点头,开始分配任务:“王大柱带三个人去探路,看看山泉还能不能用;剩下的跟我去修水渠,能引多少水是多少;妇女们在家把能装水的东西都找出来,孩子们……”他顿了顿,看向缩在一旁的孩子们,“孩子们去捡柴火,多烧点开水,别让大家喝坏了肚子。”
分工完毕,大家立刻行动起来。林晚秋没被分配任务,却没闲着,她跑回家,把空间里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都翻了出来——陶罐、木桶、甚至还有几个现代带来的塑料桶,都洗刷干净,搬到晒谷场。
“晚秋姑娘,你这桶咋是这颜色?”王二婶看到蓝色的塑料桶,好奇地问。
“娘家捎来的,说是南边的稀罕物,装水不漏。”林晚秋随口编了个谎,心里却在打鼓。空间里的灵泉水还有不少,可怎么拿出来分给大家?直接倒出来太扎眼,只能想办法混在山泉水里。
中午时分,王大柱他们回来了,带来了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山泉还没干,可水流细得像线,一天最多能接两担水,还得翻过三道山梁才能运回来。
“两担水?”有人叫了起来,“这够干啥的?连土豆地的一个角都浇不透!”
“总比没有强。”陆承宇沉声道,“现在就去修水渠,能引多少是多少。”
水渠是顺着山势挖的浅沟,用石头和黄泥砌了壁,防止漏水。男人们光着膀子,顶着烈日挖渠,汗珠子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女人们送水送干粮,孩子们在旁边递工具,整个庄子像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拼命地与老天爷赛跑。
林晚秋跟着去了山泉边,看着那细若游丝的水流,心里凉了半截。她趁人不注意,钻进旁边的树林,把空间里的灵泉水往泉眼里倒了些。灵泉水遇到普通水,很快就融合在一起,泉水的流量似乎大了些,却依旧有限——她不敢倒太多,怕引起怀疑。
“这水咋好像多了点?”负责接水的王二柱挠了挠头,纳闷地说。
“许是你眼花了。”旁边的人打趣道,“盼水盼疯了吧?”
王二柱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泉水又恢复了之前的细流,只好笑着摇摇头,继续埋头接水。
水渠修了三天才通,可引到庄子里的水,还没半桶多。大部分都在半路上渗进了干裂的土地,能剩下的寥寥无几。看着那点可怜的水,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土豆地里的幼苗开始蔫了,叶子卷成了筒,原本嫩绿的颜色变成了枯黄。林晚秋心疼得不行,夜里偷偷用灵泉水浇灌,可她一个人顾不过来那么多,只能保住靠近地窖的一小片。
“晚秋姐姐,你看那片土豆!”陆承月指着那片绿油油的幼苗,惊喜地说,“它们咋没死?”
林晚秋心里一紧,赶紧说:“许是这边离井近,土底下还有点潮气。”
陆承宇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片土豆上,又看了看林晚秋,眼神里带着些探究,却什么也没问,只是低声说:“别太费神,能保多少是多少。”
他的理解让林晚秋松了口气,却也更觉愧疚。她有空间这个秘密武器,却不能光明正大地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庄稼枯死。
没过几天,更坏的消息传来了——邻村有人因为抢水打了起来,死了两个人。消息像块石头扔进滚油里,把庄子里最后一点平静炸得粉碎。
“俺们会不会也走到那一步?”有人私下里议论,“与其等着饿死,不如去镇上抢点粮!”
“胡说啥!”陆承宇听到了,厉声呵斥,“都是乡里乡亲,咋能做那伤天害理的事?”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生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说陆承宇不该拦着大家去抢粮,说林晚秋的土豆根本救不了命,甚至有人把井枯的原因怪到了“外来户”头上——说林晚秋一家是灾星,带来了旱灾。
这些话传到林晚秋耳朵里时,她正在给奶奶擦身子。老人家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全靠灵泉水吊着一口气。
“别往心里去。”奶奶抓住她的手,枯瘦的手指冰凉,“人啊,饿急了就容易糊涂,等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林晚秋点点头,眼眶却红了。她不怪那些村民,饿肚子的滋味,原身的记忆里记得清清楚楚。可被自己拼命守护的人怀疑,心里终究像被针扎似的疼。
“晚秋!”陆承宇突然闯了进来,脸色凝重,“出事了!王大柱他们……他们带着几个人去镇上抢粮了!”
林晚秋猛地站起来:“啥时候的事?”
“刚发现,人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陆承宇急得直转圈,“镇上有官兵,他们这是去送死啊!”
“我跟你去追!”林晚秋抓起墙上的草帽,就往外跑。
两人顺着去镇上的路追了不到一里地,就看到王大柱他们背着空麻袋往回跑,一个个慌慌张张,像被狼撵了似的。
“咋回来了?”陆承宇拦住他们。
王大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带着血痕:“官……官兵封了镇口,不让进!俺们想绕过去,被发现了,打……打起来了……”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捂着胳膊,血顺着指缝往下流,显然是受了伤。
“蠢货!”陆承宇又气又急,“我说过不能去抢!你们咋就不听?”
“不抢咋办?”王大柱红着眼吼道,“等着饿死吗?晚秋姑娘的土豆能当饭吃?那点水连浇地都不够!”
“你!”陆承宇气得拳头都攥紧了,却终究没打下去。
林晚秋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突然开口:“我有办法弄到水。”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她。
“你说啥?”王大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能弄到水?”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做出下定决心的样子:“我娘家那边有种引水的法子,能用很少的水浇很多地。只是……那法子得用些特殊的东西,得去山里找。”
她指的是空间里的滴灌带——现代农业用的,能把水一滴一滴精准地滴到作物根部,比漫灌省水十倍。那些东西她一直没敢拿出来,怕太超前,可现在,顾不上了。
“啥东西?俺们去给你找!”王大柱立刻说。
“不用,那东西只有我认识。”林晚秋看向陆承宇,“承宇大哥,你信我吗?”
陆承宇看着她,眼神坚定:“我信你。”
“好。”林晚秋点点头,“给我两天时间,我去山里找东西。这两天,你们把土豆地按行距挖好沟,等着引水。”
她没说要带谁,也没说具体找啥,只是独自一人背着筐子进了山。所有人都半信半疑,可在没别的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等着。
林晚秋进了山,找了个隐蔽的山洞,立刻钻进空间。滴灌带都放在储物区的角落里,是她穿越前做农业项目时剩下的,足足有几百米长,还有配套的过滤器和阀门。她把滴灌带装进筐子,又往里面塞了些野菜和草药,伪装成采山货的样子,这才往回走。
回到庄子时,天已经黑了。陆承宇一直在村口等她,看到她回来,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找到了?”
“嗯。”林晚秋掀开筐子,露出里面黑色的滴灌带,“就是这东西,叫‘滴水龙’,能把水引到每棵苗根上,一点不浪费。”
陆承宇拿起一段滴灌带,捏了捏,软软的,上面还有细小的孔:“这……能管用?”
“你就信我吧。”林晚秋肯定地说。
第二天一早,林晚秋就带着大家安装滴灌带。她教大家把主管道铺在田埂上,再用支管连接到每一行土豆,最后把细小的滴头对准苗根。安装起来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把有限的山泉水引进主管道。
陆承宇想了个办法,用竹筒做了个简易的水泵,靠人力摇动,把水一点点抽到主管道里。虽然慢,却真的能让水顺着滴灌带流动,一滴一滴地渗进干旱的土地里。
“动了!动了!”当第一滴水从滴头落下时,王二婶激动地喊了起来。
所有人都围过来看,看着那细小的水流精准地落在苗根上,看着枯黄的叶子慢慢舒展开来,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晚秋姑娘,你这‘滴水龙’真是神了!”王大柱摸着滴灌带,满脸羞愧,“俺之前……俺之前不该说那些浑话。”
“都是为了活命,没啥。”林晚秋笑了笑,心里却松了口气。
有了滴灌带,山泉水总算派上了用场。虽然每天只能抽两个时辰的水,却足够保住所有的土豆苗。林晚秋又趁人不注意,往山泉里掺了些灵泉水,让水流稍微大了些,也让水质更好了些。
土豆苗一天天缓了过来,重新抽出嫩绿的新叶,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庄子里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之前抱怨的人开始帮着摇水泵,说怪话的人也闭了嘴,大家又像以前那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这天傍晚,林晚秋在土豆地里检查滴灌带,陆承宇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烤熟的红薯,递给她:“吃点东西。”
红薯是用山泉水烤的,带着点甜味,林晚秋咬了一口,胃里暖暖的。“谢谢你。”
“该谢你才对。”陆承宇坐在田埂上,看着夕阳下的土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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