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这片墨黑水域唯一的主旋律。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冰冷、伤痛和缓慢流逝的生命力。陈烁背靠着粗糙的礁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火辣辣的伤口，意识在失血带来的眩晕与顽强维持的清醒间艰难徘徊。
他不敢睡，也不能睡。老金趴伏在不远处，包扎过的伤口下依旧在缓慢渗血，染红了身下的礁石。小陈蜷缩着，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不停发抖，偶尔发出压抑的啜泣。沃尔科夫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盖在他身上的外套早已被水汽浸透，冰冷如铁。
而林晚，依旧沉睡，或者说，沉沦。她的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经历着无尽的挣扎，苍白的嘴唇偶尔无声地开合，除了那一声无意识的“杨潇”，再无声息。陈烁紧紧握着她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慌，只能徒劳地试图用自己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度去温暖她。
希望，如同礁石缝隙中偶尔闪过、随即又被黑暗吞没的磷光，渺茫得令人绝望。
就在陈烁的意识又一次即将被黑暗拉拽下去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水下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那些飘荡“水母”的异样光芒。
那光芒来自靠近沃尔科夫浸泡在水中的伤腿附近的水底，非常黯淡，一闪即逝，如同错觉。
陈烁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凝目望去。
墨黑的海水深邃依旧，除了缓慢涌动的暗流，似乎空无一物。
是失血过多的幻觉吗？
他不甘心，忍着背后的剧痛，一点点挪到礁石边缘，将脸贴近冰冷的水面，死死盯着那片区域。
一分钟，两分钟……
就在他眼睛因长时间凝视而酸涩发花，准备放弃时——
那光芒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他看得真切了些！那并非生物发出的磷光，而是一种更加稳定、更加内敛的、淡蓝色的微光，如同沉在河底的碎星，从水底一片覆盖着黑色沉淀物的区域缝隙中透出！光芒非常微弱，若非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那下面有东西！
这个发现如同强心剂，让陈烁的精神猛地一振！他立刻环顾四周，寻找任何可能用来探查的工具。然而，除了礁石和昏迷的同伴，一无所有。
他看向小陈那台彻底黑屏、外壳碎裂的终端，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只能靠自己了。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背后伤口传来的抗议，咬了咬牙。必须确认那是什么！如果是龙族遗留的什么东西，或许……或许就是一线生机！
他小心翼翼地将上半身探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忍着瞬间袭来的、几乎让心脏停跳的寒意，伸出手，向着那微光传来的水底摸索而去。
海水冰冷粘稠，水下的能见度几乎为零，只能依靠触觉。他摸索着那片区域，手指触碰到的是滑腻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淤泥和某种矿渣般的粗糙颗粒。
在哪里？光从哪里来的？
他屏住呼吸，仔细回忆着刚才光芒透出的确切位置，手指像犁地一样，在冰冷的淤泥中艰难地扒拉着。
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与其他沉积物触感截然不同的东西！
坚硬、光滑、带着规则的弧度！像是一块……石头？或者金属？
他心中一动，用指甲抠住边缘，奋力将其从淤泥中挖出！那东西不大，只有鸡蛋大小，入手沉甸甸的，表面似乎刻着什么纹路。
他将其捞出水面，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查看。
那是一块不规则的多面体晶体，通体呈现深邃的墨蓝色，内部却仿佛封存着一小片静谧的星空，那些淡蓝色的微光，正是从晶体内部散发出来的。晶体表面，刻着几个极其细微、却结构严谨的龙篆符文，陈烁不认识，但那符文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在哨站中感受到的龙族能量同源，却更加古老、苍凉。
这是……龙族的造物？某种能量结晶？
就在陈烁仔细端详这块奇异晶体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一直昏迷不醒的林晚，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压抑的呻吟！
“林晚！”陈烁心中一紧，连忙抓着晶体爬回她身边。
只见林晚双眼依旧紧闭，但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拳，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的嘴唇翕动着，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呓语，而是断断续续的、带着极致恐惧和挣扎的词语：
“……眼睛……好多眼睛……在看着……深渊……在说话……”
“……不……不是杨潇……是……是别的……更古老……更……”
“……种子……它是种子……在生长……在污染……”
“……归墟……之眼……在……跳动……”
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利，仿佛正在精神层面与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进行着殊死搏斗！她周身甚至开始散发出极其不稳定的、明灭不定的淡金色光晕，那是她体内残存的生命能量在失控地波动！
“林晚！醒醒！看着我！”陈烁用力握住她的肩膀，试图将她从噩梦中唤醒，但毫无作用。
小陈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连滚爬爬地过来，看到林晚的样子，吓得脸色更白：“陈……陈警官，林晚姐她怎么了？！”
陈烁没有回答，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林晚的状态，显然不仅仅是昏迷那么简单。她似乎在无意识中，与这片归墟深处的某种存在建立了连接，正在被动地接收着那些疯狂、混乱、足以逼疯任何正常心智的信息！是之前强行引动古老意志的后遗症？还是因为她特殊的龙族血脉和生命能量，成为了这片污染之地优先侵蚀的目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不等他们死于伤势和匮乏，林晚就会先一步精神崩溃，或者被那低语彻底污染同化！
陈烁看着手中那块依旧散发着稳定淡蓝微光的晶体，又看了看痛苦挣扎的林晚，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这块龙族晶体散发出的能量宁静而稳定，能否……中和或者隔绝那作用于林晚精神的“低语”？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其他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块墨蓝色晶体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放在了林晚紧蹙的眉心上。
就在晶体接触她皮肤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声响起。
晶体内部的“星空”仿佛被注入了活力，流转的速度微微加快，散发出的淡蓝色光芒变得柔和而稳定，如同一个宁静的光罩，将林晚的头部笼罩其中。
奇迹发生了。
林晚身体剧烈的抽搐缓缓平息下来，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开，额头暴起的青筋也隐没下去。她急促的喘息变得平稳，脸上那种极致的痛苦和挣扎神色，如同被温水拂过，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茫然的平静。那些断断续续的疯狂低语，也戛然而止。
她依旧没有醒来，但显然，那块奇异的龙族晶体，暂时屏蔽或者说安抚了那作用于她精神的恐怖侵蚀！
陈烁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小心翼翼地将晶体调整好位置，确保它能持续发挥作用。
“有……有用！”小陈惊喜地低呼，看着恢复平静的林晚，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陈烁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墨黑的水域。一块晶体，只能暂时保护林晚。他们需要更多！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药品，需要离开这里的线索！
这块晶体的发现，证明这片看似绝望的死水之下，或许还埋藏着龙族遗留的、未被污染侵蚀的“净土”或者资源点！
他看向手中这块救下了林晚的晶体，又看了看水下那片区域。那里，是否还有更多？
希望，如同这晶体散发出的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中，点燃了。
他必须再次下水。为了林晚，为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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