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摩托车头盔的面罩上，噼啪作响，像为死人敲打的凌乱丧钟。
陆燃眯着眼，在模糊的雨幕中艰难穿行。城市霓虹在水洼里扭曲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色块，像极了被洗花的股票走势图。左腿膝盖处传来的、如同生锈钢针搅动般的钝痛，比天气预报更准地提醒着他——三年前那场“意外”从未真正过去。那之后，他从云端跌入泥潭，从穿着阿玛尼在cbd指点江山，到套着湿透的外卖服在陋巷里与时间赛跑。
“操蛋的天气，操蛋的腿。”他低声咒骂，拧动电门，小电驴徒劳地发出呜咽，溅起浑浊的水花。这一单超时已成定局，今天的跑单奖金又泡汤了。他脑子里飞快计算着损失，这个月房租还差多少，下礼拜的泡面能不能加根火腿肠——这是他被生活磨砺出的本能，哪怕落魄至此，对数字的敏感也已刻入骨髓。
拐进一条灯光昏暗的短路，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划破夜空，瞬间将世界照得惨白如昼。
也就在这一刹那，陆燃的血液几乎凝固。
闪电的光影下，街角垃圾桶旁，三个模糊的黑影围成一圈。他们手中没有雨具，但倾盆大雨在靠近他们头顶时，竟诡异地化作蒸腾的白色水汽。更骇人的是，他们脚下，一具人形的轮廓正在“融化”——不是比喻，是真正的融化！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舔舐着，所过之处，血肉、骨骼如同高温下的蜡像般消融，没有浓烟，没有焦臭，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冰块碎裂的细微声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被彻底抹除的冰冷气息。
陆燃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猛地捏死刹车，小电驴在湿滑的地面上甩出一个惊险的弧度，差点侧翻。理智在尖叫：快走！当没看见！这不是你能触碰的世界！
但命运从不给人选择的机会。
就在他调转车头的瞬间，一个穿着粉色雨衣的小女孩，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从对面的巷口跑了出来，大概是去捡被风吹跑的皮球。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诡异的蓝色火焰和正在消失的“东西”，吓得呆立当场，发出一声受惊的呜咽。
三个黑影同时转头。六道目光，在雨夜中竟泛着野兽般的微光，锁定了小女孩。
“麻烦。”其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感情。
没有丝毫犹豫，其中一人抬起手，指尖跳跃起一缕同样的幽蓝火苗，对准了小女孩。
陆燃的大脑一片空白。三年前，他因为坚持所谓的原则和真相，失去了前程、名誉，还有这条差点废掉的腿。他发誓再不多管闲事，这个世界烂透了，独善其身就好。
可是……那只是个孩子。
“妈的！”
一声怒吼压过了雨声，也压过了左腿的剧痛。陆燃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将小电驴油门拧到最大，朝着那个抬手的身影狠狠撞去！
小电驴撞在对方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像是撞上了一根水泥柱。对方只是踉跄了一步，毫发无伤，但手中的蓝火偏了几分，擦着小女孩的雨帽飞过，雨帽瞬间汽化消失。
“找死！”那被撞的黑影转过身，露出一张狰狞的脸。他屈指一弹，一颗拳头大小的幽蓝火球脱离指尖，以惊人的速度射向陆燃。
冰冷，刺骨的冰冷！
这是陆燃被火球击中的唯一感觉。不是灼烧，而是仿佛瞬间被扔进了绝对零度的冰窖，全身的血液和灵魂都要被冻结、抽干。他像断线的木偶一样从车上摔下，重重砸在冰冷的积水里。
雨水灌入口鼻，窒息感袭来。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视野开始模糊、变暗。左腿的旧伤处反而感觉不到痛了，一种更彻底的麻木正在蔓延。
‘就这样结束了吗？真是……够窝囊的。’他意识涣散地想。
就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的脸侧砸进一个浅浅的水洼。浑浊的雨水淹没了他半张脸，但在那晃动的水面倒影里，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水洼底部，那些浑浊的泥沙、腐烂的落叶，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开始飞速地蠕动、重组，凝结成一行行无比清晰、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文字，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检测到强烈生存意愿及潜在价值…】
【资格确认中…确认符合最低准入标准。】
【欢迎光临‘第九交易所’，您当前可授信额度：c级。】
【契约标的：您的‘灵魂未来’所有权。】
【可兑换：c级异能‘价值裂瞳’使用权（附赠初始灵能单位：1000）。】
【融资方案：年化利率250%，利随本清。还款期限：30个自然日。】
【违约条款：逾期未能足额偿还本息，交易所将有权强制回收标的物（即：您的灵魂）。】
【提示：灵能单位是维持异能与生命存续的唯一凭证，请谨慎使用。】
【是否接受此份灵魂契约？】
【（Y \/ N）】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荒谬、恐怖，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这是幻觉吗？是死前的走马灯？
水洼外，那个释放火球的黑影正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雨水中格外清晰。小女孩的哭声微弱地传来。
陆燃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血沫从嘴角溢出。他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浸在水中的食指，微微抬起，然后重重地按在了水洼倒影中，那个猩红的“Y”字母上。
【契约成立。】
【灵魂锚定中…】
【欢迎您，新任债务人，陆燃先生。】
【愿您交易愉快，早日还清负债。】
文字消散的瞬间，一股狂暴的、冰冷刺骨的力量，如同高压电流般从水洼中涌入他的身体，强行灌入每一条经络，每一个细胞！难以形容的剧痛让他身体弓起，发出嗬嗬的嘶鸣。
与此同时，他的左眼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灼痛！视野先是彻底漆黑，随即，无数破碎的金色线条在黑暗中疯狂编织，重组世界。
他“看”到了！
走近的黑影头上，悬浮着几行冰冷的、只有他能看见的数据：
**【个体价值评分：38】
**【生命状态：轻度损耗】
**【异能：幽蓝冷焰（c+级）】
**【风险评估：高】
【价值锚点：右手食指佩戴的劣质‘灵能增幅戒指’（评分：5，脆弱）】
信息如洪流般涌入大脑，伴随着的是左臂皮肤传来的一阵灼痛。他余光瞥见，自己左手小臂内侧，一道如同电路板烧蚀般的焦黑痕迹，正从无到有地蔓延开来，像是某种死亡的倒计时。
黑影已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眼神漠然，再次抬起了手，指尖蓝火重燃。“虫子，就该乖乖被碾死。”
陆燃躺在地上，雨水冲刷着他的脸。但此刻，他的眼神不再涣散，而是充满了某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的疯狂。
就在对方手指即将点出的瞬间，陆燃动了！他完好的右腿猛地蹬地，身体借着湿滑的地面向侧方滑开半米，同时，左手在积水里一捞，抓住了一截不知谁丢弃的、生了锈的短钢筋。
动作狼狈，甚至有些滑稽。
但在【价值裂瞳】的视界里，对方的能量流动、肌肉发力轨迹，乃至那枚戒指上微小的能量波动，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出来，甚至……预判出了0.5秒后的动作。
“死吧！”黑影低吼，蓝火喷射。
陆燃没有试图格挡或逃跑，他知道那都是徒劳。他只是在那0.1秒的间隙，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锈钢筋如同投标枪般掷出！
目标，不是黑影的身体，而是他右手食指上那枚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戒指！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
钢筋的尖端，精准无比地撞碎了那枚戒指！
“呃啊——！”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他指尖的蓝火非但没有射出，反而像是失去了控制，猛地倒卷回来，瞬间将他的整条右臂包裹！幽蓝的火焰疯狂燃烧，却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他的手臂在火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脆化，最后如同风化的石头般碎裂、剥落！
异能反噬！
陆燃瘫在积水里，大口喘息，左眼的剧痛和左臂焦痕的灼烧感让他几乎昏厥。他看着那黑影抱着断臂哀嚎着逃走，另外两个同伙见状，也毫不犹豫地转身消失在雨夜中。
危机暂时解除。
他艰难地翻过身，爬到那个吓傻了的小女孩身边，确认她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受伤。女孩的母亲此时才跌跌撞撞地跑来，抱着女儿泣不成声，甚至来不及向陆燃道谢。
陆燃挣扎着想站起来，左腿却一阵剧痛，又摔倒在地。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雨水无情地拍打着他。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涌现，他右手握着的、屏幕碎裂的手机，突然自动亮起。
一个极其简洁、背景是暗金色的App界面弹出，没有任何图标，只有几行冰冷的数字：
**【债务人：陆燃】
**【当前负债：1000灵能单位】
**【剩余还款时间：29天23小时58分12秒】
【实时灵能余额：998.7单位（持续扣除中…）】
【强制任务（新手）：已发布，请及时查收。】
看着那不断跳动的、减少的余额和倒计时，陆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比面对死亡时更加绝望的神情。
他救下了一个陌生的孩子。
却把自己的一切，卖给了某个闻所未闻的、名为“第九交易所”的深渊。
雨，下得更大了。而他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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