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发射后的寂静很重。
我坐在主控台前,手还搭在零域接口上。能量余波仍在体内流动,像一条缓慢冷却的河。肋骨处有钝痛,不是撕裂,而是某种深层震荡尚未散去——种子发射后的残响仍在系统里回荡。我能清晰感知到能量通道的震颤正逐步平息。指尖残留着轻微的麻感,仿佛电流从意识深处渗出。
艾莉丝站在我对面,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实验舱的金属壁上。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块透明晶体。
“现在可以开始了。”她说。
我点头。精神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我们已无时间等待。永恒能量源必须建立,否则跨维度秩序将难以为继。刚才那一战耗尽了所有储备,下一次攻击来临之时,我们或许连反击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她将晶体嵌入主控台侧面的凹槽。一圈蓝光顺着纹路亮起,实验室中央的环形平台开始缓缓上升。一台外星装置随之展开,如同花瓣般开启三层结构,核心处悬浮着一个空腔。
“这是基因共振舱。”她说,“需要汇聚所有平行世界中你的基因信息,作为能量源的基底。”
我盯着那空腔。它直径不足二十厘米,却因空间折叠技术而能容纳海量数据流。
“如何获取?”我问。
“通过维度同步信号,提取其他时间线上你所遗留的生物印记。”她顿了顿,“过程会产生强烈压力,你的身体与意识都将承受共振反冲。”
我没有犹豫。“开始吧。”
她按下启动键。
装置发出低频震动,平台边缘亮起六道光柱。我能察觉某种频率正扫描我,从皮肤渗透至骨骼,深入更隐秘的层面。头脑逐渐沉重,仿佛有人往颅内灌注了液态金属。
第一波基因片段接入。
来自七年前的我,在废墟中搭建第一个庇护所时留下的细胞记忆。画面一闪而过:混凝土块垒成墙体,雨水顺着铁皮屋顶滴落。那种久违的疲惫骤然回归——肌肉酸痛,喉咙干涩,指尖嵌满碎石粉末。
第二波是三年前的数据,那次我在地下管网修复水源,中毒昏迷两天。头痛加剧,胸口发闷,呼吸带上锈蚀般的滞涩感。
第三段是五个月前,打破时间循环的那次行动。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瞬间涌上,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次吸气都像刮过砂纸。
但我没有停下。
更多片段开始汇入,来自不同的时间点,不同的世界。每一个“我”都在做同一件事——建造,修复,支撑。有些成功了,有些死在半途。他们的记忆并不完整,只留下最强烈的烙印:手指抠进砖缝的摩擦感,守在发电机旁彻夜未眠的困倦,看到孩子喝上净水时那一声无声的叹息。
这些不是情感,是刻入基因的痕迹。
可就在这时,排斥反应出现了。
共振舱的光芒转为猩红,警报声短促响起。我感觉脑中某根神经猛然绷断,耳膜嗡鸣。眼前的画面开始撕裂,如同玻璃遭受重击,裂纹迅速蔓延。
“不对!”艾莉丝快速操作控制面板,“基因链之间存在冲突,你的本体意识正在抗拒外来样本。”
我咬牙支撑。那些碎片不只是数据,它们携带着各自的意志。有的执着于继续筑墙,有的主张放弃逃亡,有的甚至坚信毁灭才是终点。他们在争夺主导权,试图接管这具躯壳。
外星装置发出尖锐啸叫,空间开始扭曲。平台上方浮现一道细长黑线——并非裂缝,更像是现实被硬生生划开的一道口子。冷风从中吹出,夹杂着铁锈与陈年尘埃的气息。
我知道不能再沿用这种方式。
我收回对装置的权限,切断所有外部连接。零域在我意识中展开,我开始绘制新的结构。
不是复制,也不是强行融合。我要建一座桥。
蓝图成型:一条螺旋上升的通道,将每一个“我”设为节点,以城市规划逻辑进行连接。如同当初设计供水管网一般,计算压力差,设置缓冲区,加装稳定阀。每个时间线的我皆拥有独立出口与入口,彼此互通却不干扰。
这就是“基因桥接器”。
我不依赖外星协议融合,我自己构建通路。
完成设计后,我直接将蓝图投入零域实体化。
桥接器在现实中生成,形如一根缠绕的立柱,表面布满微小接口。它插入共振舱核心,取代原有装置。
艾莉丝退后一步。“你绕过了他们的协议。”
我没有回应。启动程序。
桥接器开始运转。这一次不再强行拉取,而是释放邀请式信号。每一个“我”都能自主选择是否接入。有些人拒绝了,影像一闪即逝;有些人迟疑片刻,最终步入其中。
压力减轻了。
数据流动趋于平稳。我能感知不同时间线的经验正在交汇:建筑技艺、生存策略、危机应对模式……它们不再冲突,而是互补共生。
能量开始积聚。
中心区域亮起微光,色泽接近晨曦初现时的天际。那不是灯光,而是某种真实存在的事物正在凝聚成形。
就在这时,一段信息突然浮现于我的意识深处。
非声,非字。是一种直接的理解。
“这是灰点机构的永生陷阱。”
我停顿了一瞬。
这句话无来源,不属于任何已知频道。但它清晰揭示:这条路走到尽头,会令人陷入无限复制自我意识的循环。你以为是在整合力量,实则正制造囚笼。每一个“我”都将化作养料,供养一个永远不死、却也永远无法解脱的存在。
我望着桥接器仍在运行,光芒愈发炽烈。
但我没有关掉它。
如果真相藏在终点,那就只能走到最后。
我加大输出,推动所有剩余节点同步。零域承受巨大负荷,我能感觉到精神力正快速流失,视线边缘泛起黑暗。嘴唇干裂,喉间弥漫出血腥味。
最后一组基因信息接入。
来自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时间线。那个“我”立于高塔之巅,脚下是重建的城市,身后站着身着黑衣的人群。他的眼神平静,体内却涌动着异常的能量波动。
就在这一瞬,能量源核心完成凝聚。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穿透实验室顶部的防护层。整个永恒之舟微微震颤。
我以为会看见世界树的图案,或是零域的古老符文。
但我看到的是守夜人的标志。
黑色三角,中央一道竖线,似眼,又似裂口。
我立刻试图切断连接。
可标志开始旋转,分解为无数光点,重新组合成一段双螺旋结构。碱基序列缓缓转动,我能辨识其中部分编码。
那是我的dNA。
但并非此刻的我。端粒被无限延长,线粒体与未知生物共生,意识区域能递归嵌套,至少五层以上。
这不是进化,是彻底改造。
全息投影从中浮现。
一人影伫立其中,身形模糊,面容不可见,但姿态熟悉至极。他抬起手,动作与我每次启动零域时分毫不差。
他未言语。
但他注视着我。
隔着时间,隔着维度,隔着无数次生死轮回。
我知道他是谁。
我也明白他为何在此。
艾莉丝低声开口:“这不是死亡预告,是可能性分支。”
我没有动。
投影静静伫立,手仍抬着,似欲触碰,又似警告。
桥接器仍在运行,能量源持续输出。我能感受到它的稳定,也能感知其中潜藏的危险。
它能支撑新世界的运转,也能成为囚禁意识的牢笼。
我凝视那张脸。
虽看不清五官,但我认得那种眼神。
那是我做出最终抉择时的模样。
右手仍悬于零域接口之上,食指微微颤抖。
投影忽然眨了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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