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斯年在父母家的晚饭,吃得索然无味。
饭桌上,王秀英的抱怨和李翠花添油加醋的编排几乎没停过,中心思想无非是夏小雨如何不孝、如何霸道、如何将薄斯年“勾”在村尾不顾大家。薄根生依旧沉默地喝着稀粥,偶尔呵斥一声让她们闭嘴,却并无实际作用。大哥薄斯荣事不关己地埋头吃饭,二哥薄斯华则时不时附和妻子两句,看向薄斯年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嫉妒他能离开这个家,也嫉妒他竟然有个能独自立户、看起来还过得不错的媳妇。
薄斯年沉默地听着,偶尔“嗯”一声,并不接话。脑海里却不断浮现白天见到的那间整洁的小屋,那片新扎的篱笆,以及夏小雨那双沉静剔透、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还有她面对李翠花挑衅时,那番冷静犀利、条理清晰的反击。
这一切,都与母亲和嫂子的描述大相径庭。
一种莫名的烦躁在他心头萦绕。他借口路途疲惫,早早离了席,回到了分家前属于他的、如今依旧给他留着的那个房间。房间里冷冷清清,带着一股久无人居的霉味。
他躺在那张坚硬的木板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窗纸上的破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村尾,飘向了那间亮着微弱灯火的小屋。
那个女人,此刻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藤蔓般缠绕不去。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起身,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出了门,沿着白天走过的路,再次走向村尾。
夜已深,整个薄家沟都陷入了沉睡,万籁俱寂,只有脚踩在枯草上发出的轻微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寒风掠过,带着刺骨的冷意,他却仿佛感觉不到。
村尾那间小屋,果然还亮着灯。
昏黄的煤油灯光,从糊着新窗纸的窗口透出来,在这片漆黑的夜色中,像一粒微弱却执着的星子。
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没有惊动里面的人。透过窗纸上一个因纸张不平整而形成的微小缝隙,他向内望去。
只是一眼,便让他定在了原地。
屋内,夏小雨正坐在那张简陋的木板床边,就着放在床头木箱上的煤油灯,低头专注地缝制着什么。
她身上披着一件半旧的夹袄,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她,勾勒出她柔和却清晰的侧脸轮廓。因为低头的动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鼻梁挺秀,嘴唇微微抿着,神情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全神贯注的温柔。
她的手指纤细却灵巧,捏着一根细小的针,在柔软的浅色棉布上穿梭。针脚细密而均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耐心。她正在缝制的,是一件非常小的婴儿上衣,已经初具雏形,领口和袖口处,似乎还用深一点的线绣了简单的如意纹样。
灯光跳跃着,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偶尔会停下针,用手指轻轻抚平布料的褶皱,或者将缝好的部分举到灯下仔细端详,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软化了她平日里过于冷静的线条,散发出一种母性独有的、宁静而强大的光辉。
这一刻,她不再是白日那个言辞犀利、能将妯娌怼得无地自容的强悍女子,也不是那个脊背挺直、独自修补篱笈的孤影。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怀着对即将出世的孩子最深沉的爱意与期待,一针一线为其准备衣衫的普通母亲。
坚韧与温柔,独立与专注,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
薄斯年屏住呼吸,生怕一丝声响会惊扰了这静谧温暖的画面。他仿佛能听到针尖穿过布料时细微的“簌簌”声,能感受到那灯光包裹下的、安详而充满希望的氛围。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里,猛地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涟漪扩散开来,撞击着他的胸腔,带来一种陌生的、酸涩而又柔软的触动。
他常年待在部队,见惯了硝烟与粗粝,习惯了命令与服从。他的世界里,非黑即白,目标明确。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侧影,一盏昏黄的孤灯,一幕缝制衣物的寻常场景,竟能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瞬间击穿他所有的冷静与疏离。
他想起了母亲和嫂子的控诉,想起了分家协议上那苛刻的条件,想起了她信中冷静的陈述……再看眼前这灯下为自己和孩子努力创造未来的身影,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愧疚?是怜惜?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悄然滋生的认同与欣赏?
他不知道自己在窗外站了多久,直到双腿传来麻木感,直到那盏煤油灯被吹熄,小屋彻底融入黑暗。
他这才恍然回神,如同做了一场大梦般,悄悄退后,转身融入更深的夜色里。
回去的路上,寒风似乎不再那么刺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幅灯下侧影的画面,清晰得如同烙印。
这一次,他心中对那个叫夏小雨的女人,不再仅仅是责任和陌生的审视,而是多了些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微妙而复杂的东西。
那圈涟漪,既然已经漾开,便再难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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