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的夜,来得总是格外早。狂风卷着沙粒,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营房的窗户,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在心头。薄斯年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刚刚读完的、来自薄家沟的又一封家书。
信纸上是夏小雨一如既往工整清晰的笔迹。这次,她详细描绘了薄夏成功翻身的“壮举”,字里行间充满了身为人母的喜悦与骄傲。她还提到了春蚕结茧,村里弥漫着煮茧的独特气味,以及她如何用几个鸡蛋跟人换了些许新蚕丝,打算絮在薄夏的小坎肩里,语气里透着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满足与智慧。
信的末尾,她依旧平和地写道:「边疆风沙大,你多保重。薄夏近日睡眠安稳,偶有梦笑,甚是可爱。家中诸事皆顺,勿念。」
薄斯年放下信纸,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营房里灯光昏黄,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面带着连日训练留下的疲惫,但眉宇间却比以往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一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在铺着软褥的土炕上,努力拱着小屁股,成功翻过身来,然后咧开没牙的小嘴,得意地咿呀作声。旁边,是那个清瘦却眼神明亮的女子,正含笑看着,或许还会伸手轻轻点一点孩子的小鼻子……
这画面如此清晰,如此生动,带着一种温暖的、属于“家”的烟火气,竟让他在这苦寒之地,感到一丝熨帖心灵的暖意。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桌角的信纸上,一种强烈的、想要回应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坐直身体,拉过一叠新的信纸,拧开钢笔帽,蘸饱了蓝黑色的墨水。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流畅地写下:
**夏小雨同志:**
**来信收悉。**
写完这行字,他的笔尖,猛地顿住了。
“夏小雨同志”……这个称呼,在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如此生疏,如此……不合时宜。
同志。革命的、志同道合的伙伴。一个宏大而正确的称谓,却冰冷地隔开了所有的私人情感与亲密关联。用它来称呼那个在信中与他分享孩子成长喜悦、探讨生活细碎、给予他遥远慰藉的女子,用它来称呼他法律上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忽然间变得无比别扭,甚至……有些残忍。
他仿佛看到夏小雨读到这个称呼时,那双沉静眼眸中可能掠过的一丝了然与淡淡的疏离。
笔尖在“同志”二字上停顿了许久,墨水在纸上慢慢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他终于动了,手腕有些僵硬地,在那行字上,用力地划下了两道粗重的横线。墨迹瞬间污浊了那规整的称谓,也仿佛划掉了他心中最后一层刻意维持的、公事公办的隔膜。
他沉默着,将那张信纸推到一边,重新铺开一张干净的。
窗外,风声依旧,但他的心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落笔。这一次,他的动作缓慢而郑重,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清晰的沙沙声。
**小雨:**
**见字如面。**
“小雨”。两个字,简单,寻常,却仿佛带着温度,从笔尖流淌而出,自然而亲切。不再是那个隔着千山万水、需要保持距离的“夏小雨同志”,而是走进了他生活、与他分享悲喜的“小雨”。
写完这个称呼,他感觉心头某处一直紧绷着的东西,倏然松开了。一种陌生的、却又无比踏实的暖流,悄然弥漫开来。
他继续写道,笔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柔和:
**得知夏儿已能自如翻身,欣喜不已。你照料精心,功不可没。然活动范围既广,看护更需谨慎,切莫离人。你信中提及以蚕丝絮衣,此物轻柔保暖,甚好,只是工序繁杂,辛苦你了。**
他不再仅仅是表达关心,而是带着一种体谅与感激。
接着,他分享了自己的近况,语气也更加个人化:
**此地风沙虽恶,然近日演练,我所在班组成绩优异,获营部嘉奖。虽只是口头表彰,亦算不负汗水。读你信中春蚕事,想起幼时家中亦曾养蚕,彼时只觉得桑叶难采,如今思之,竟成趣忆。**
他甚至在信末,写下了一句近乎感性的话:
**见信如晤,纸短情长,望你与夏儿岁岁安康,便是我心所愿。**
搁下笔,薄斯年看着信纸上那声“小雨”,目光复杂。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这标志着他内心深处,对夏小雨定位的根本性转变。
她不再仅仅是需要他承担责任的、遥远的妻子符号,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模糊怯懦的替嫁新娘。她是一个鲜活的、坚韧的、智慧的、正在用她的方式努力生活,并且悄然温暖了他这片荒芜心田的伴侣。
是伴侣。值得尊重,值得欣赏,值得……亲近。
他将信纸仔细叠好,封入信封,贴上邮票。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望向窗外无垠的黑暗,风沙依旧,心境却已不同。
那堵曾经坚硬冰冷的心墙,就在这悄然改口的瞬间,轰然洞开了一道温暖的入口。
而他并不知道,千里之外,当夏小雨收到这封以“小雨”开头的信时,指尖抚过那两个字,平静的眼眸中,也会泛起一丝了然的、细微的波澜。
这声“小雨”,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轻,却注定要漾开一圈圈影响深远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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