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夏初,深圳)
南国的夏日,来得又早又急。刚过五月,空气已然黏稠湿热,仿佛能拧出水来。毒辣的日头炙烤着思雨电子产业园尚在平整的黄土工地,推土机、打桩机的轰鸣声与工人们嘹亮的号子交织在一起,奏响着一曲充满野性与希望的拓荒乐章。
园区边缘,一栋临时搭建的二层板房里,便是整个思雨集团南下战略的临时指挥部。夏小雨站在窗前,眺望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真丝衬衫,扎在熨帖的灰色直筒长裤里,身姿挺拔,眉眼间少了些许几年前校园里的青涩,多了几分历经商海沉浮后的沉静与锐利。阳光透过简易的窗框,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这里是特区,是风口,也是漩涡。从决定南下筹建电子产业园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脚下的路绝不会平坦。
“妈妈,你看这里。”一个清越的少年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闷热。
夏小雨转过身。儿子薄夏正趴在一张堆满了线路图、书籍和一台硕大计算机显示器的桌子后,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绿色的字符流水般滚动。不过十岁的年纪,薄夏的逻辑思维和对计算机的理解能力,已远超同济大学的许多教授。他那双酷似薄斯年的深邃眼眸,此刻正紧紧盯着屏幕上一段异常的数据流。
“三天前,也就是货轮被无理扣押又突然释放的那天晚上,有一个微弱的异常信号,尝试穿透我们搭建的初级防火墙,目标直指产业园的基建布局数据库。”薄夏头也不抬,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物理公式,“信号源做了多层跳转伪装,最终指向了一个海外的公用网络节点,无法精确定位。但攻击模式,和之前在京都被‘夜枭’渗透时记录的试探手法,有七成相似。”
夏小雨走到儿子身边,手轻轻搭在他尚且单薄的肩膀上。指尖传来少年紧绷的肌肉感。她心中一阵酸软,又是一阵骄傲。这本该是无忧无虑在操场奔跑的年纪,她的孩子却已过早地卷入了这片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场。
“他们贼心不死,手段也升级了。”夏小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从偷窃纸质资料,到网络渗透,再到……”她想起一周前,那个代号“信鸽”的王队长混入施工队,在核心厂区地基预埋的烈性炸药。若非薄斯年带领的专案组行动迅速,若非薄夏通过监控系统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异常通讯信号,后果不堪设想。
拆弹成功的喜悦还未持续半天,新的阴影便已笼罩下来。货轮的突然释放,透着浓浓的诡异。敌人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妥协,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图谋。
“你爸那边有消息吗?”夏小雨问。
薄夏摇摇头:“专案组的通讯静默还没解除。不过,按照日程,d国考察团今天下午抵达。”
话音未落,夏小雨放在桌上的大哥大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板房里格外突兀。她快步走过去接起。
“小雨。”电话那头是苏晓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强作镇定,“货轮彻底检查完毕,所有货物重新清点、检验。你猜我们在哪里发现了问题?”
“哪里?”
“霓裳出口的那批丝绸衬衫,第三箱,左侧第十二件,备用纽扣。”苏晓芸一字一顿,“纽扣背面,嵌入了米粒大小的微型追踪器,工艺非常精湛,绝非普通商业间谍所用。陈亮已经联系了信得过的技术专家,正在做进一步分析。”
夏小雨的心猛地一沉。追踪器……不是为了追踪货轮本身,货轮目标太大。是为了追踪这批货物的最终流向?还是……借助这批合法出口的货物,将追踪器“合法”地送入特定区域?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d国考察团此次来访,除了参观特区建设,一个重要行程就是考察中国新兴的电子产业,思雨电子产业园是重点考察对象之一。而考察团中,有几位成员对东方丝绸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晓芸,”夏小雨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将那箱货物单独封存,列为最高警戒。通知我们在港口的人,没有我的亲笔签字,任何人不得靠近那批货。另外,以海关复检的名义,暂时拖延那批货的出关时间。”
“明白!”苏晓芸立刻领会了其中的关窍,干脆利落地应下。
挂断电话,夏小雨深吸一口气。纽扣追踪器,网络试探,预埋爆炸物,释放货轮……这些看似零散的碎片,在她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拼接。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收紧,而网的中心,似乎正指向今天即将到访的d国考察团。
“薄夏,”她看向儿子,“集中所有算力,重点监控今天所有与考察团相关的通讯频率、园区内外所有监控节点的数据流,尤其是行为分析模型标记出的任何异常举动。”
“已经在做了,妈妈。”薄夏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得更快了,屏幕上瞬间弹出数个窗口,实时数据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行为分析模型基于爸爸提供的‘夜枭’已知成员行为特征库,以及国际常见间谍行为模式库进行了初步训练。虽然原始,但可以作为一个筛选工具。”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下午两点,由三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在特区外事办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缓缓驶入思雨电子产业园。
夏小雨换上了一套得体又不失风范的藏青色套装,带着管理层团队,在临时指挥部前的空地上迎接。她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与考察团团长、d国某电子巨头副总裁汉斯先生握手寒暄,流利的德语让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考察按计划进行。参观规划沙盘,听取技术介绍(当然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内容),巡视建设中的厂房……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宾主尽欢。
临时指挥部的板房内,薄夏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屏幕上,代表考察团成员移动轨迹的光点正常移动,通讯监听频道里也只有常规的交谈和提问。但行为分析模型的某个次级程序,却持续地对代表团中那位年轻的随行翻译——一个名叫“李哲”,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华裔男子,报以极低的异常分值。
这种异常非常细微。比如,他扶眼镜的频率在进入核心讨论区时会略微增加;比如,他倾听汉斯先生翻译时,眼神的余光似乎总在不经意地扫过房间的角落、天花板接口、甚至是某些设备的接口位置;再比如,他的步态模型在某个特定区域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这些细微的差异,单独拿出来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是个人习惯。但在模型的综合加权下,却勾勒出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警惕”与“探查”模式。
“妈妈,目标高度疑似随行翻译李哲。”薄夏通过隐秘的耳麦,低声向正在陪同参观的夏小雨汇报,“模型置信度78%。他第三次经过二号讨论室东北角盆栽时,手部有疑似投放动作的微颤动,但无法确认。”
夏小雨面上笑容不变,继续向汉斯先生介绍着产业园未来的发展规划,心中却已凛然。二号讨论室,那是未来准备放置精密仪器和进行核心技术研讨的区域。
“收到。继续监控,记录所有细节。”她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低声回应。
考察行程接近尾声,按照安排,考察团将前往二号讨论室进行短暂的茶歇和自由交流。就在队伍即将进入讨论室的瞬间,薄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促:“目标确认!他借弯腰系鞋带的动作,将一枚纽扣状物体吸附在了盆栽底部泥土与盆壁的缝隙里!热感应信号微弱,疑似微型窃听装置!”
“行动!”夏小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对着隐藏在衣领下的麦克风发出了指令。
早已埋伏在附近的、穿着便衣的专案组成员,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扑出。就在李哲刚刚直起身,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时,两名“工作人员”一左一右夹住了他,动作迅捷而专业,一只手牢牢扣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捂向他的嘴,将他所有的惊呼都堵了回去,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请”进了隔壁早已准备好的临时审讯室。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大部分考察团成员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变故。
夏小雨对略显错愕的汉斯先生露出一个歉然的微笑,用德语低声解释:“抱歉,汉斯先生,我们的一位工作人员突发急症,需要紧急处理。请放心,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行程。”她从容的态度和合理的解释,暂时安抚了外宾。
临时审讯室里,灯光雪亮。
李哲起初还试图狡辩,声称自己是无辜的,只是正常随行。但当薄斯年——他不知何时已结束了通讯静默,带着一身风尘和冷冽的气息出现在审讯室——将一叠照片甩在他面前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照片上,是他与一个模糊身影在境外某地的交易场景,以及他银行账户上近期收到的数笔来自海外不明账户的汇款记录。
“李哲,或者我该叫你‘回声’?”薄斯年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像铁锤敲打在李哲的心上,“你的上线,‘夜枭’组织的残余资金,是通过一个注册在维京群岛的国际商业情报机构‘环球数据咨询公司’洗白后支付给你的,对吗?你以为换了层皮,我们就查不到了?”
李哲的心理防线在薄斯年精准的点破和强大的气场压迫下,迅速崩溃。他瘫坐在椅子上,汗如雨下。
“……是……是他们找上我的。他们知道我急需钱,知道我懂德语,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代表团……”李哲的声音颤抖着,“他们……他们只要我汇报考察团的技术关注点,以及……在指定位置放置那个小东西……我不知道那是窃听器,他们只说是个信号增强器……”
“信号增强器?”薄斯年冷笑一声,拿起一个证物袋,里面正是那枚从盆栽底部取出的、伪装成普通塑料纽扣的微型窃听器,“‘环球数据咨询’的背景,你知道多少?你和三年前京都‘蜂鸟’项目泄密案的主谋赵志远,有没有过接触?”
“赵志远?”李哲茫然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真实的困惑,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我不认识他。但是……但是我偶然听到过‘环球数据’的一个高层,在电话里提到过一个代号……好像叫……叫‘教授’?还说……‘夜枭’的遗产必须接收,‘蜂鸟’的失败不能重演……”
**教授!**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薄斯年心中炸响。三年前审讯赵志远时,这个代号也曾隐约出现过,指向更高层、更隐蔽的幕后黑手,但线索极其模糊,最终未能深挖。如今,它再次出现了!
审讯室外,夏小雨通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的一切,心潮起伏。李哲的落网,似乎揭开了一个口子,但露出的却不是曙光,而是更深的黑暗。一个国际商业情报机构,竟然与凶残的境外间谍组织“夜枭”有着千丝万缕的资金和人事联系?这绝不仅仅是商业窃密那么简单!
这时,一名技术人员匆匆走来,将一份初步检测报告递给薄斯年:“首长,货轮上发现的纽扣追踪器,与李哲使用的窃听器,在核心元器件的制造工艺和加密波段上,存在高度同源性。可以判定,出自同一技术源头。”
与此同时,薄斯年的通讯员也快步走近,递上一份刚刚解码的密电。
薄斯年快速浏览着电文,他的眉头锁得死紧,脸上的线条绷得像岩石般冷硬。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单向玻璃,与夏小雨担忧的目光相遇。
他走到她身边,将密电递了过去。电文很简短,却字字千钧:
**“经查,‘环球数据咨询’与多个境外机构关系错综,其资金网络与三起已被挫败的渗透行动存在间接关联。现有情报显示,该网络触角已向上延伸,疑似渗透至我方个别涉外经济部门。‘教授’身份成谜,权限疑似极高。形势严峻,慎之又慎。”**
夏小雨捏着电报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货轮会被突然释放,那不仅仅是疑兵之计,更像是一种傲慢的示威和挑衅。对方根本不在乎一个李哲的暴露,甚至不在乎一次行动的失败。他们真正依赖的,是那张早已深深嵌入肌体内部的、更高层面的“保护网”或“信息源”。
产业园工地的喧嚣仿佛在瞬间远去。她看着窗外那片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土地,这里承载着她的梦想,也聚焦着敌人的目光。曾经的“夜枭”或许折翼,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隐秘、力量渗透到更令人心惊胆战层面的新对手,已经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棋局,才刚刚开始。而他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明处的敌人,还有隐藏在迷雾深处,不知何时会从背后刺来的暗箭。
“触角……已伸向更高层面……”夏小雨低声重复着密电上的话,眼中却燃起更加炽烈和坚定的光芒,“那就看看,是谁能笑到最后。”
薄斯年站在她身旁,如山岳般沉稳。他握住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夫妻二人并肩而立,望向窗外那片充满希望却又暗流汹涌的土地,知道新的、更加艰巨的战斗,已经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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