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粘稠而窒息。宜阳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完全无法处理视视野里接收到的、这超乎她所有认知和想象极限的恐怖画面。浓重的、甜腻的铁锈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来自那生锈的针和腐朽的线)以及屋里固有的霉味,形成一股可怕的混合物,直冲她的鼻腔,猛烈地刺激着她的感官,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那双总是盛着星星般好奇、火焰般愤怒或者春水般娇憨的明亮眼睛,此刻瞪大到极致,瞳孔缩成惊恐的针尖,里面倒映出的只有一片血红的、扭曲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景象,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惊骇。
地上那个几乎被鲜血浸透、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那声门板的巨响惊动了。他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细微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能量并伴随着撕裂般痛苦地,抬起了头——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脖颈僵直,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就着昏黄油灯和惨淡月光交织的、摇曳不定的光线,宜阳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那张原本苍白瘦削、尚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的猩红与肿胀。而最刺目的,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总是低垂着、躲闪着、盛满了恐惧和卑微的眸子,此刻因为失血过多和极致的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死灰的翳。然而,就在这涣散之中,却残存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的偏执痕迹。
这双眸子,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宜阳那双充满了纯粹惊骇和茫然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如同两道截然不同的闪电猛烈对撞!
沈玠那残存的、漂浮在痛苦和混乱深渊之上的微弱意识,如同被九天惊雷狠狠劈中!灵魂都在这一眼下剧烈震颤、几乎要魂飞魄散!
公主!是公主殿下!她…她来了!她看到了!她看到了他最丑陋、最疯狂、最污秽、最不堪入目的模样!这比他被迫跪地舔舐污物更羞耻千倍万倍!比被当众鞭挞得体无完肤更绝望千倍万倍!这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将他所有隐藏在卑微顺从下的扭曲、阴暗、疯魔的内在,血淋淋地、毫无遮掩地剖开,暴露在了他最不敢亵渎、唯一潜意识里渴望触碰却又深知不配的光明面前!无所遁形,无可挽回!
“啊——!!!!!”
一声尖锐到几乎要撕裂她自己喉咙的、充满了极致恐惧、震惊和彻底崩溃的尖叫,终于从宜阳僵硬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最脆弱的琉璃猛地炸裂,凄厉地划破了死寂凝固的夜空!她像是终于从最可怕的梦魇中惊醒,却又发现自己正站在更深、更黑暗的噩梦中央!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无所依凭的落叶。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你到底在干什么?!!”她哭喊着,声音完全变了调,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强烈的冲击以及一种目睹极度惨状后本能的、崩溃的情绪洪流。她几乎是完全出于本能,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阻止眼前这可怕行为的唯一念头,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小小的身子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猛地一把死死攥住了沈玠那只还紧紧握着那根罪恶锈针的、沾满了黏腻、温热鲜血的手腕!那湿滑温热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几乎要立刻松手,但巨大的恐惧和某种更强的意念让她死死抓住不放!
“松开!你给我松开!听见没有!”她尖叫着,声音嘶哑,用尽全身力气去掰他那只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有些痉挛的手指。滚烫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难过,啪嗒啪嗒地砸落在两人交缠的、血污一片的手上,砸落在他肮脏破烂的衣襟上。
“嗬…嗬…”沈玠徒劳地张着嘴,他想解释,想请罪,想求饶,想让她快松开,不要碰他这么肮脏污秽、满是罪孽的身体…但被粗糙缝线强行封住的嘴唇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漏风般的、如同破旧风箱竭力拉扯般的怪异声响,更多的、带着气泡的浓稠血沫从那些歪斜丑陋的缝线间隙中不断地涌了出来,滴落在宜阳死死抓着他的、原本白皙娇嫩、此刻却沾染了刺目猩红的小手上。
这更加恐怖、更加刺眼的景象,如同火上浇油,深深刺激了宜阳的神经。她以为他还要继续那可怕的自残,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她更加用力地抢夺那根锈针,哭喊得声嘶力竭,几乎喘不上气:“不准!不准再弄了!听见没有!我不准!你这疯子!笨蛋!快松开!”
她的拉扯和抢夺,不可避免地剧烈扯动了那几根粗糙缝在沈玠下唇上的线。这突如其来的、外来的、更加猛烈的撕扯力量,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远超之前的剧痛!仿佛要将他的嘴唇直接撕裂下来!沈玠的身体猛地剧烈弓起,脖颈青筋暴突,喉咙里发出一种被完全堵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嚎,整个人如同被扔上岸的鱼一般,不受控制地疯狂痉挛起来。
失血带来的眩晕和眼前的极度混乱、公主的哭喊、以及这叠加的剧痛,让他恐惧到了极点,也羞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下意识地开始疯狂摇头,涕泪血混合在一起,糊满了整张脸,显得更加恐怖骇人。他试图挣脱开公主那带着温暖却让他如坠冰窟的触碰,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缩进墙角最深的阴影里,不要再玷污她洁净的衣袍和双手分毫。
“唔…唔…!”他发出绝望的、被血沫包裹的呜咽,破碎的音节里充满了最深的哀求——不是求救,而是求她离开,求她不要看,求她抛弃他这颗真正的“污秽”!
“不准动!我不准你动!不准躲!”宜阳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和勇气,虽然自己也被吓得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抱着他的胳膊,甚至用整个小小的身子不顾一切地去压住他颤抖痉挛的身体,不让他再有机会碰到那根可怕的针或者再去伤害他那已经惨不忍睹的脸。她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极致恐惧、痛苦、羞耻和卑微哀求的、几乎不像人类的眼睛,看着那不断涌出鲜血的、被野蛮缝合的嘴唇,一种巨大的、从未有过的恐慌和一种同样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决心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幼小的心灵。
她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就这样在她眼前,像那只小兔子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可怕的、带着缝线痕迹的尸体!他是她的!是她捡回来的!不能死!
一种与生俱来的、被娇惯豢养出的霸道,在这种极端情境下,以一种扭曲的方式爆发出来,暂时压过了所有的恐惧。
她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洞开的门外、朝着那漆黑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空,发出了她此生最尖利、最惶恐、却也最具有权威和命令性的一声哭喊,声音穿透了厚厚的宫墙:
“来人啊!!!快传太医!!立刻!!马上!!!快来人!!听见没有!!!”
凄厉而尖锐的童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惊恐和至高无上的命令意味,在冰冷死寂的夜空中绝望地回荡,一遍又一遍。
正陷入极度恐惧和羞耻中、疯狂试图挣脱躲避、甚至想把自己撞晕过去的沈玠,听到她这声不是为了驱逐他、惩罚他,而是明确无比地为了“救”他而发出的、带着哭腔的喊声,猛地彻底僵住了。所有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破碎的意识如同被一道雪亮刺目的闪电狠狠劈中,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不断回荡的“传太医”、“快来人”。
公主…在叫太医?救他?为什么…
这个完全超出他理解范围、与他所有预期(嘲笑、厌恶、更严厉的惩罚)截然相反的举动,像一把巨锤,狠狠砸碎了他那建立在自厌和绝望基础上的、即将完成的自毁逻辑,将他抛入了一个更加茫然、更加无措、甚至…更加恐惧的深渊。
喜欢掌印太自卑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掌印太自卑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