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斯格特的风雪,似乎对某些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格外宽容。
在一片远离主干道的、被冰封的山谷深处,静静地矗立着一座废弃的古代圆形剧场遗迹。巨大的石柱早已倾颓断裂,观众席的台阶上布满了厚厚的青苔与顽固的冰霜,整个剧场弥漫着一股浓厚的、仿佛能上演诸神悲剧的宿命感。
祭坛座的白银圣斗士加隆,就静静地站在这座圆形剧场的中央。
他没有像其他同伴那样急于赶路,而是闭上了双眼,将自己的小宇宙感知力提升到了极致,在脑海中绘制着整个亚斯格特的战局地图。
很快,他捕捉到了几股熟悉的、已经尘埃落定的能量波动。
第一股,是属于金牛座阿鲁迪巴的,厚重而沉稳,在一次短暂的爆发后,宣告了毫无悬念的胜利。
紧接着,是射手座与狮子座两兄弟的。艾俄洛斯那如同太阳般宏大而温暖的小宇宙,在经历了一场冰与火的洗礼后,最终以压倒性的姿态,绽放出净化的光芒。而艾欧里亚那狂暴如雷霆的小宇宙,也在一番苦战之后,展现出了属于王者的冷静与决断,成功捕获了猎物。
“哼,干得不错嘛,看来大家都没闲着。” 加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带着一丝赞许的弧度。同伴们的顺利,意味着通往瓦尔哈拉宫的道路正在被一条条地扫清。
然而,这抹笑容很快便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感知中,一股他极为熟悉的、充满了高傲与凌厉的小宇宙,正在以一种极不正常的方式,迅速地衰弱下去。那感觉,就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光芒越来越暗,最终被一股阴冷而诡异的能量,彻底包裹、封印,从他的感知地图上,彻底消失了。
那是……天蝎座米罗的小宇宙!
“米罗……?!”
加隆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深邃如海的蓝色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惊骇与凝重。他与米罗的关系算不上融洽,甚至米罗对他还有敌意,但他从未怀疑过米罗的实力。能让一位以速度和穿透力着称的黄金圣斗士,连发出求救信号的机会都没有,就如此迅速地落败,对手所使用的,绝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段!
“是陷阱吗?!可恶!”
加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意识到,这次的敌人,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和阴险。同伴的危机,让他心中那份原本还带着一丝游戏心态的轻松感,瞬间荡然无存。他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对手,去支援米罗!
“没时间跟你玩捉迷藏了,亚斯格特的琴师!” 他抬起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剧场最高处的观众席,声音如同滚滚闷雷,在空旷的遗迹中回荡,“快点滚出来受死!”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空灵而悲伤的琴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中传来,轻轻地在风雪中响起。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从悲剧故事中走出的主角,缓缓地出现在了剧场最高层的石阶之上。
他身形修长,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淡淡的哀伤。他身穿着一件造型优雅的开阳星神斗衣,手中抱着一架古朴的七弦琴。他没有看加隆,只是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自己怀中的竖琴上,仿佛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他,正是七位神斗士中,实力最为神秘莫测的竖琴师——开阳星的米伊美。
加隆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艺术家气息的对手,眼神却愈发冰冷。他从对方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小宇宙中,感受到了一股深不见底的、如同悲伤海洋般的力量。
“终于肯现身了吗?” 加隆没有多余的废话,他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战斗,然后胜利。
他右脚猛地一踏地面,碎冰四溅!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蓝色的流光,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跨越了整个剧场的距离,一记标准的光速拳,直捣米伊美的心脏!
然而,面对这足以开山裂石的攻击,米伊美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只是用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在怀中的琴弦上轻轻一拨。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一道无形的、由纯粹音波构成的冲击波,瞬间从琴弦上扩散开来!这道音波,同样达到了光速!
“轰——!!!”
加隆的拳头,与那道无形的音波,在半空中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一股强大的能量风暴瞬间爆发开来,将周围的断壁残垣震得粉碎!
加隆与米伊美的身体同时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向后倒飞出去,各自在雪地上犁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才稳住身形。
加隆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臂,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家伙……” 他在心中暗道,“速度与力量,竟然丝毫不输给我。看来,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这次短暂的交锋,让他立刻判断出,眼前的米伊美,其实力绝对是神斗士中的顶尖水平,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琴师,其实力之强甚至可能不逊于海将军苏兰特。如果单纯地用物理攻击对决,就算能赢,也必然是一场耗时耗力的惨烈苦战。
仅仅一次试探性的交手,平分秋色!
加隆的眼神,彻底变了。他收起了所有的轻视,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错的力量。” 加隆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但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就准备好下地狱吧。”
话音刚落,他开始弹奏。
米伊美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第一次正视着加隆。那眼神,充满了悲悯,仿佛在看一个早已注定要堕入地狱的、无可救药的罪人。“你的拳,充满了焦躁与杀意。” 米伊美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能安抚人心,也能搅乱人心,“看来,你似乎有什么急事。不过,很可惜,你哪也去不了了。”
“而且你的身上,沾满了太多无辜者的鲜血。” 他的声音,如同他的琴音一般,空灵而悲伤,“我能听到,无数的亡魂,在你的身后哭泣、嘶吼。加隆,你不该来到这片神圣的土地,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
“罪?” 加隆闻言,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笑容,“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审判我的罪?”
“我并非审判。” 米伊美摇了摇头,缓缓将七弦琴摆正,双手放在了琴弦之上,“我只是,让你亲耳听一听,由你自己的罪孽,所谱写的……葬送曲。”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开始正式弹奏。
“弦乐葬送曲(Stringer Requiem)!”
悠扬而凄美的琴声,在整个遗迹中回荡开来。但这琴声,并非是通过空气传播的物理攻击,而是化作一股无法抵挡的、强大无比的精神冲击,直接穿透了加隆的祭坛座白银圣衣,侵入了他意识的最深处!
加隆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扭曲、旋转!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座冰雪覆盖的古代剧场,而是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鲜血与尸体构成的山脉之上!
天空是暗红色的,下着血雨。脚下,是数不清的、面目狰狞的尸体。而在血海的远处,被滔天巨浪所淹没的大地,正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加隆认得这里。
这里,是他一手制造的人间地狱。
“加隆……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加隆回头看去,只见北大西洋的海将军海马拜安,浑身浴血,眼睛被鲜血染红,正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充满了被挚友背叛的痛苦与怨恨。
“是你!你这个卑鄙的骗子!你承诺给我们的新世界在哪里?!” 印度洋的海将军克修拉,手持黄金之枪,身体却被无数怨灵缠绕,愤怒地咆哮着。
紧接着,南大西洋的海将军苏兰特、南冰洋的海将军卡萨……一个个被他欺骗、被他利用,最终惨死的海将军们,都从血海中浮现,带着无尽的怨恨,将他团团围住。
“是你!是你释放了波塞冬!”
“是你!是你掀起了洪水!”
“还我孩子!”
“还我丈夫!”
“恶魔!是你毁了我们的家园!”
无数在海啸中丧生的无辜平民,化作了面目苍白的亡魂,从尸山血海中伸出无数只冰冷的手,抓向他的身体,向他控诉,向他索命。他们的哭喊声、诅咒声,如同最恶毒的魔咒,足以让任何心志坚定之人,彻底崩溃。
幻境之外,米伊美的手指在琴弦上优雅地跳动着,他看着那个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的加隆,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冰冷的怜悯。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罪。没有人,能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罪孽而不崩溃。祭坛座的加隆,就在你自己亲手创造的罪恶地狱之中,忏悔着,挣扎着,永远地沉沦下去吧!”
他相信,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刻,一声冰冷、狂傲、甚至带着一丝丝快意的笑声,突然从那片罪恶地狱之中,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幻境中的加隆,面对着无数亡魂的指控与撕扯,非但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与崩溃,反而仰起头,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景象!
米伊美的琴声,为之一滞。他脸上那悲天悯人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龟裂。
“你们以为,用我亲手犯下的罪行,就能击垮我吗?”
幻境中,加隆缓缓低下头,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在血色的世界里,亮起了如同魔神般的光芒!他目光如电,轻蔑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嘶吼的亡魂。
“米伊美,你太天真了!”
他的声音,穿透了幻境,直接在米伊美的脑海中响起!
“没错!波塞冬是我释放的!洪水是我挑起的!海界的大战,是我策划的!你们所有人,都是因我而死!那又如何?!”
他的气势,在这一刻,节节攀升!他非但没有被罪孽压垮,反而将这些罪孽,化作了自己力量的燃料!
“我曾是妄图颠覆天地、将神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魔神!他的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正因为我曾亲手搅动过最黑暗、最污秽的深渊,才比你们这些活在虚伪和平中的人,更懂得头顶那片星空的可贵!才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何为真正的光明!”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对自己过往罪孽的绝对承认!
“我的罪,由我加隆自己来背负!”
“我的债,由我加隆自己来偿还!”
“还轮不到你!更轮不到你们这些早已被我踩在脚下的、手下败将的亡魂,来对我进行审判!”
“都给我……滚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加隆那燃烧到极致的、霸道无比的小宇宙意志,如同宇宙大爆炸般,从幻境的内部,轰然爆发!
那已经不是单纯的黄金圣斗士级别小宇宙,而是混合了他所有罪孽、所有悔恨与所有觉悟的、独属于加隆的、最纯粹的精神力量!
“轰——!!!”
尸山血海,在瞬间被蒸发!
哀嚎的亡魂,在瞬间被净化!
整个由米伊美琴音构筑的“罪恶地狱”,在这股霸道绝伦的意志冲击之下,如同被巨力砸碎的镜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彻底地、支离破碎!
现实世界中,米伊美“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他最强的精神攻击,被对方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内部强行破解!精神上的反噬,让他受到了重创!
他抱着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怎么……可能……”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能直面自己那山一般沉重的罪孽,而毫无动摇!
加隆的身影,毫发无伤地,重新出现在了剧场的中央。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危险,如同潜伏在深海中的巨兽,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他看着因震惊而无法动弹的米伊美,一步一步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向他走去。
加隆的声音,冰冷而低沉“对我来说,那不是悔恨,而是我力量的一部分。我之所以是我,正是因为我曾是那个妄图颠覆一切的罪人加隆!我会一直背负我的罪孽,用我的一生来赎罪”
他已经走到了米伊美的面前。米伊美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对方那恐怖的气势压迫下,竟如同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米伊美,你喜欢窥探别人的内心,是吗?” 加隆的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那笑容,像极了十三年前,那个被称为“恶之撒加”的男人。“你的琴声,的确能唤起罪人的悔恨,但是你琴声还告诉我,你也一样,背负着不为人知的悲伤与罪孽吧?” 加隆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米伊美的耳边响起,“你的悲伤,是你的力量,也是你最大的弱点。你用它来欺骗别人,更用它来欺骗自己。既然如此,就让我用这最真实的魔拳,也帮你回忆起,你内心最深处,那个你最想忘记,也最想记起的一切吧!”
加隆一指点出,快如闪电,正中米伊美的额头!
“幻胧魔皇拳(Genro mao Ken)!”
米伊美瞳孔骤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他想反抗,想弹奏琴弦,但一切都太晚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根散发着紫色光芒的手指,已经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刹那间,米伊美的瞳孔,彻底失去了焦距。他脸上的震惊与痛苦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尽的空洞与迷茫。他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手中的七弦琴也脱手而出,摔落在雪地之上。
他,陷入了自己最深层的、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幻境。
幻境之中,阳光明媚。
亚斯格特一个宁静而美丽的村庄里,年幼的米伊美正坐在一棵大树下,怀中抱着一架小小的竖琴,快乐地弹奏着。悠扬的琴声,如同山间的清泉,吸引了无数飞鸟与小动物,在他的身边驻足聆听。那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米伊美!”
一个粗暴而严厉的声音,打断了这片祥和。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就是亚斯格特的前第一勇士,也是米伊美的养父——科鲁基。
“又是这些没用的东西!” 科鲁基一把夺过米伊美怀中的竖琴,在小男孩惊恐的目光中,狠狠地将它摔在了地上,踩得粉碎。
“不!爸爸!” 小米伊美哭喊着。
“不许哭!” 科鲁基怒吼道,“我们亚斯格特的男人,不需要眼泪,更不需要这种软弱的音乐!你需要的是力量!是能撕裂敌人喉咙的拳头!”
说完,他便强行拖着哭泣的米伊美,来到村外的空地上,开始对他进行无比严酷、甚至堪称残忍的格斗训练。小小的米伊美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被命令站起来,身上满是伤痕与泥土。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养父的不解、恐惧,以及一丝渐渐萌生的怨恨。
他不知道,也从未看到过,每一次残酷的训练结束后,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他的养父科鲁基,都会独自一人躲在暗处,看着他身上的伤痕,默默地流下悔恨的眼泪。
“原谅我……原谅我,米伊美……” 科鲁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痛苦地低语着,“你的体内,流淌着成为最强神斗士的潜质……我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很快就要迎来乱世……只有让你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只有用这种方式,你才能……才能活下去……”
……
幻境的时光,飞速流逝。
米伊美长大了,在科鲁基那地狱般的训练之下,他果然成长为了一名实力超群的强大战士。但他对养父的怨恨,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日益加深。
直到那一天,他从村里的老人口中,听到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真相”。
他的亲生父母,就是在他年幼时,被他现在所敬畏的养父——科鲁基,亲手杀死的!
带着满腔的仇恨、被欺骗的愤怒,以及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希望这一切都是谎言的侥幸,他找到了正在擦拭盔甲的科鲁基。
“爸爸……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的父母……是你杀的?”
科鲁基擦拭盔甲的手,停顿了一下。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如今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大强壮的儿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到极点的悲伤。但他最终开口时,声音却异常的冰冷与残酷。
“没错。” 他承认了,“你的父母,太软弱了。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软弱的人,没有资格活下去。是我,亲手解决了他们。”
他没有解释,当年他的父母是为了保护村庄,在与入侵魔物的战斗中力竭而亡,而他自己,则是拼尽全力才从魔物口中救下了尚在襁褓中的米伊美。
他只是用最残忍、最能激起米伊美仇恨的方式,承认了这项莫须有的罪名。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米伊美才能彻底斩断与自己这个“仇人”的羁绊,才能毫无负担地、作为最强的战士,活下去。这是他能给予自己孩子,最后、也是最沉重的爱。
“为……为什么……” 米伊美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说过,因为他们太弱了。” 科鲁基站起身,用充满挑衅的眼神看着米伊美,“而现在,你也一样。你虽然变强了,但你的内心,还是一样的软弱!你连向杀父仇人挥拳的勇气都没有吗?!”
“啊啊啊啊啊——!!!”
被愤怒、悲伤、绝望彻底冲昏头脑的米伊美,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他将毕生所学,将所有的力量,凝聚于一拳,含着泪,狠狠地,打向了那个他曾经又敬又恨的男人。
科鲁基没有闪躲,也没有抵抗。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用自己的胸膛,坦然地,接下了自己儿子这充满了仇恨的、致命的一击。
……
“噗……”
科鲁基的身体,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峦,缓缓地向后倒去。
在米伊美那已经变得模糊的泪眼中,他看到了养父的脸上,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了一丝欣慰的、解脱的笑容。
在科鲁基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那不曾对任何人说出口的、真正的内心独白,如同最深沉的钟声,在米伊美的整个幻境世界中,轰然响起:
“米伊美……我唯一的……孩子……”
“你终于……超越我了……做得很好……”
“真希望……有那么一天……你能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并理解……我对你……那深沉的……笨拙的……”
“……爱……”
现实世界中,神殿废墟的风雪,似乎变得更大了。
跪倒在雪地上的米伊美,那双空洞的眼眸中,缓缓地,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清泪。
他从那场长达十数年的、由谎言与误会构成的噩梦中,惊醒了。弑父的矛盾,复仇的快意,以及那被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对养父的爱与悔恨,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所有的精神防线。
他赢得了战斗,却输掉了自己的人生。他为双亲报了仇,却亲手杀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深爱着他的人。
他的战斗,早已在那一天,就已经结束了。
加隆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祭坛座的白银圣衣在风雪中散发着冰冷的光泽。他看着眼前这个精神已经彻底崩溃的悲剧英雄,眼神中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反而有一丝复杂难明的、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的同情。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凛冽的寒风中,向那个跪在雪地里无声哭泣的男人,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米伊美,为了一个早已被扭曲的信念,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悲伤与罪孽,活在这片冰冷的大地之上……”
“……你觉得,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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