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族老沙哑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叶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她猛地转身,看向阴影中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路线图?”苏叶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一丝警惕,“您确定是关于月生之泉的?”
隐族老浑浊的眼珠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光,他枯瘦的手颤巍巍地从破旧的兽皮袍子里摸索出一卷颜色暗沉、边缘磨损严重的古老兽皮。兽皮散发着陈旧和尘土的气息,显然年代久远。
“祖上传下的…只言片语,模糊的标记…”隐族老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指向…西边…越过嚎风峡谷,穿过沉寂林海…在‘月牙’指向‘巨兽之颅’的地方…图,不全了,后面的…被撕毁了。”他将那卷残破的兽皮递给苏叶。
苏叶小心翼翼地接过。兽皮触手冰凉坚韧,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矿物颜料描绘着极其简略的地形:扭曲的线条代表山脉,几个潦草的标记点。其中一条断断续续的路径,确实指向西方。在路径尽头,画着一个残缺的月牙符号和一个模糊的、类似巨大颅骨的轮廓,其后便是大片的空白和撕裂的痕迹。
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意念从兽皮上传来,隐隐与烙印深处关于月生之泉的指引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这图,是真的!至少,前半部分是真的!
“多谢隐老!”苏叶郑重地将兽皮卷收起,放入最贴身的防水皮囊中。无论隐族老出于何种目的献图,这残缺的指引都弥足珍贵。
隐族老深深地看了苏叶一眼,又瞥了一眼屋顶上仿佛亘古不变的银色身影,没有再多言,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之中。
* * *
黎明破晓,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银月部落的入口处已聚集了送行的人。
苍曜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兽皮猎装,外面罩着一件厚实的雪狼皮披风,遮掩着肩头。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金瞳锐利,身姿挺拔如松,狼王的气势丝毫不减。苏叶也换上了耐磨的鹿皮衣裤,长发利落地束起,身后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腰间挂着骨匕和草药包,显得英姿飒爽。小灰则兴奋地在她脚边打转,它的小背篓已经背好,里面放着它的口粮和小毯子。
雷带着一队精锐战士肃立一旁,脸上带着担忧和不舍,但更多的是坚定的守护意志。
“王!巫医大人!一路小心!”雷的声音洪亮,带着战士的豪迈,“部落有我们在,定当无恙!愿狼神与圣兽庇佑你们!”
“愿狼神与圣兽庇佑!”送行的族人们齐声低吼,声音在晨曦中回荡,带着浓浓的祈愿。
苍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雷和三位核心族老身上:“部落,就交给你们了。”他的目光尤其在狈青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无声的警告。狈青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出发。”苍曜不再多言,转身,迈开步伐,率先踏上了通往西边荒野的小径。苏叶紧随其后,小灰也立刻蹦跳着跟上。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弥漫着晨雾的荒野尽头。
部落入口,送行的人群久久没有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担忧与期盼。
雷抬起头,目光望向部落中央,那座医庐的屋顶——那里,空空如也。
圣兽月魄,不见了。
* * *
离开部落庇护的范围,蛮荒大陆的原始与苍茫瞬间扑面而来。参天巨木遮蔽了大部分天光,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垂落,空气中弥漫着腐叶、湿土和未知野兽的气息。脚下是厚厚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行走艰难。
苍曜走在最前方,他强大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提前规避着可能存在的危险区域和强大野兽的气息。他的步伐沉稳有力,但苏叶敏锐地察觉到,他偶尔会微微蹙眉,肩头的动作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月噬”阴冷气息,如同附骨之蛆,在长途跋涉中开始显现出侵蚀的迹象。
苏叶紧跟在他身后,精神高度集中,一边留意着周围的环境,辨识着可能用到的草药,一边通过烙印时刻感知着苍曜的状态和小灰的安危。小灰则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力,三条腿蹦跳着,在崎岖的地形中竟然也不落太远,紫眸中充满了新奇,不时停下来嗅嗅奇特的植物或岩石。
行至正午,阳光艰难地透过浓密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柱。三人(一人一狼一崽)在一片相对开阔、有溪流经过的林间空地停下休息。
苏叶立刻取出清水和肉干分食,并仔细检查苍曜的伤口。解开兽皮,伤口虽然没有再次渗出黑气,但缝合线周围的皮肉颜色比清晨时更深沉了一些,触手冰凉。苍曜的脸色在树影下也显得更加苍白。
“‘月噬’在消耗你的生机。”苏叶眉头紧锁,用干净的兽皮沾了清凉的溪水为他擦拭伤口周围降温,又取出特制的、蕴含温和生命能量的草药膏小心涂抹,“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找到第一处水源标记点休息。”
苍曜闭目调息,运转图腾之力压制体内的阴寒,沉声道:“嗯。根据隐老的图,第一个明确的标记点,是‘嚎风峡谷’的入口。日落前要赶到那片区域。”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在苏叶身边啃肉干的小灰,突然竖起了耳朵,紫葡萄般的眼睛猛地看向他们头顶上方一处被浓密枝叶遮挡的地方!它发出了低低的、带着疑惑和一丝兴奋的呜咽声。
苏叶和苍曜同时警觉抬头!
浓密的枝叶间,只有斑驳的阳光和偶尔掠过的飞鸟。苍曜强大的感知扫过,并未发现强大的野兽气息。
然而,苏叶的烙印深处,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如同羽毛拂过的悸动!那悸动中,带着一种…被注视感?还有一种…如同阳光晒在皮毛上的、极其微弱的暖意?
她瞬间明白了小灰的反应!
是月魄!
它没有离开!它一直跟着他们!就在他们上方,在那片浓密的树冠里!那缕暖意,是属于雪团子本能的、想要靠近却又被强行压抑的渴望!那注视感,则是神性意志冰冷的观察!
它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一个笼罩在圣辉下的守望者,在树影的光斑间,在流云掠过的轨迹中,若隐若现,始终保持着一段无法触及的距离。它不会现身,不会靠近,却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宣告着它的存在,也牵动着烙印深处那未曾熄灭的悸动。
苍曜显然也捕捉到了苏叶神情的变化和小灰的异常,他金瞳微眯,望向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树冠,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了然和复杂的弧度。
“休息好了吗?”苍曜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仿佛刚才的异样从未发生,“该赶路了。嚎风峡谷,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地。”
苏叶也收拾好东西,抱起小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片树冠。
“走吧。”她轻声道,心中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带着暖意的羁绊。
蹄印深深,继续向西。而在他们头顶,那无形的守望之光,也随着林间的光斑,无声地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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