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沿着修缮齐整的石阶向上攀登,青灰色的石板被往来脚步磨得光滑,一级级铺向云雾缭绕的高处。
他已走了近两个时辰,额角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浸透了衣襟,连呼吸都比平日重了几分。
身后的阿提米斯不紧不慢地跟着,蹄子叩击石阶的“笃笃”声在山道间回荡,偶尔甩甩鬃毛,用脖颈蹭蹭他的胳膊,像是在无声地分担些疲惫。
“还没到中途……”
玄霄低声啧了一声,抬头望向前方依旧望不到头的阶梯,眉峰拧得更紧。每次来开这公民大会,单是爬这段山路就要耗去大半天,往返一趟,几乎两天时间都耗在这无用的奔波上。
他不是没提过异议,主张将集会地点迁到山脚的议事堂,却总被元老院那群老家伙以“先祖定下的规矩,需登高以示敬畏刻法勒”驳回,顽固得像块生了锈的铁。
他想起前日在皇廷议政殿,刻律德菈端坐在冰晶王座上,冰蓝长发如银河垂落,指尖轻点着星轨棋盘边缘,声音清冷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当下首要,是收拢散佚火种。”
她眼尾的星芒在光下流转,“待火种归位,元老院若仍抱残守缺,便让他们明白——奥赫玛的秩序,由律法与实力共筑,而非陈腐规矩。那时,他们自会与普通子民无异。”
玄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躁意。女皇洞察全局的决断,让他明白此刻需蛰伏。
提步加快速度,阿提米斯紧随其后,蹄声在山径愈发清晰,似为这场变革,敲响无声倒计时 。
玄霄驻足在石阶中途,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目光越过层叠的云雾,望向天边那尊巍峨的神躯。
刻法勒的轮廓在晨光中泛着金石般的冷辉,四只手臂或托或举,背负的巨大光轮如同凝固的烈日,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沉郁。
那光轮明明散发着足以穿透云层的炽亮,落在玄霄身上时,却只像一层冰冷的薄壳。
“刻法勒……祂真的在看着我们吗?”
他低声开口,声音被山风卷得有些散碎。阿提米斯在他身侧停下,仰头望着那尊神躯,长嘶一声,尾鬃不安地扫动。
玄霄的视线胶着在光轮边缘流转的纹路的上——那是被奥赫玛人奉为“光明之源”的象征,可每当他望着这尊神躯,感受到的从不是暖意。
“祂带来了光.....”
他喉结动了动,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可这光里,为什么没有希望呢?”
山风穿过石阶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应和,又像在沉默。天边的光轮依旧高悬,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人间的挣扎与期盼,都挡在了祂的视线之外。
玄霄的目光仍胶着在天边那尊神躯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料。山风卷着云雾掠过他的脸颊,带着高处的寒意,让他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若有朝一日……”
他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像怕被什么听见,“祂背上那轮永不落下的圆日,那被我们奉作永恒祝福的光,真的熄灭了……”
话未说完,他自己先顿住了。阿提米斯似是感受到他语气里的震颤,用额头轻轻抵了抵他的后背,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
玄霄望着光轮边缘那圈近乎灼目的光晕,那曾被无数人歌颂为“永不黯淡”的象征,此刻在他眼里却像盏悬在头顶的孤灯。
他不敢深想——当那光彻底沉入黑暗,奥赫玛的石阶会不会永远陷在阴影里?
元老院的陈规,黑潮的蔓延,还有卡莉亚带来的那点暖意,在彻底的无光之地,又能剩下些什么?
山风突然变得凌厉,吹得他鬓发乱舞。天边的刻法勒依旧静默矗立,四只手臂维持着亘古不变的姿态,仿佛从未听见这凡人心中一闪而过的、近乎亵渎的忧惧。
玄霄猛地踏上最后一级石阶,膝盖因长时间攀爬而微微发颤,他扶着冰凉的岩壁喘息,视线却不由自主再次投向刻法勒那尊神躯。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高空特有的凛冽。他望着那尊背负圆日的神影,喉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涩意。“连岁月泰坦欧洛尼斯……”
他低声开口,声音被风撕得有些破碎,“都留不住最初的自己,拦不住时光真正的流逝……”
刻法勒的光轮在天边明明灭灭,映得他眼底一片复杂。“你这全世之座……”他轻轻摇头,语气里裹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与质疑,
“又能带来什么?这光,这所谓的永恒,到头来,又能留住什么呢?”
阿提米斯在他身侧不安地刨着蹄子,似是感应到他心中的动摇。天边的神躯依旧静默,但四只手臂托举的姿态透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虚无。
玄霄踏着石阶向上,脚步因思绪而有些迟缓,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被风卷得断断续续:
“明明是神明……是世界的象征……”
他想起那些流传在奥赫玛的古老传说,想起十二泰坦各自的故事——有的困于执念,有的流于偏执,有的甚至会在漫长时光里逐渐迷失本真。
那些被凡人奉若圭臬的存在,竟也藏着如此多的缺憾。
“可传说里……神明不都该是完美的吗?”
这句话消散在风里,连阿提米斯都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脑袋。天边刻法勒的光轮依旧高悬,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默,仿佛也无法回答这凡人心中的困惑。
石阶尽头的公民大会堂已隐约可见,而玄霄心中的疑窦,却像被风扬起的尘沙,愈发纷乱了。
玄霄踏上升降装置的金属踏板,冰冷的触感顺着鞋底传来。随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平台缓缓向上挪动,带着他穿过缭绕的云雾,离刻法勒的光轮又近了几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且收拢,口中轻叹了一声:
“罢了,凡人终究难测神明意。”
目光落在掌心那枚隐有微光的火种印记上,他又忍不住低声自语:
“只是这继承火种……到底是为了承接他们的意志,还是为了攥住那些至高的权柄?”
升降机的发出沉闷的响声,将他的话语拖得忽远忽近。阿提米斯安静地立在身旁,长长的睫毛垂着,似也在倾听这无解的疑问。
平台穿过最后一层云霭时,刻法勒的光轮骤然变得刺眼,玄霄下意识眯起眼,心中的困惑却像被强光照亮的尘埃,愈发清晰起来。
玄霄刚在席位上坐定,橡木椅还带着微凉的触感,元老院的几位长老便已按捺不住。为首的白发老者拄着蛇头拐杖重重一顿,杖底的宝石在殿堂光线下泛着冷光:
“克律侍卫官!你将那几头大地兽引入城内已是荒唐,竟还敢占用中央广场作为它们的营地——奥赫玛的每一寸土地都该服务于子民,不是给野兽践踏的!”
另一位蓄着络腮胡的长老立刻附和:“那广场虽久未启用,也是先祖划定的圣所边缘,如今被兽群的蹄印玷污,简直是对传统的亵渎!”
玄霄微微蹙眉,指尖在膝头轻叩:
“长老此言差矣。那片广场闲置多年,杂草已漫过石阶,连孩童都不愿靠近。如今安置大地兽,可以利用其蛮力协助修缮城墙,赋予无用之地实际效用,何错之有?”
“强词夺理!”
老者气得胡须发抖。
“野兽终究是野兽,若伤了子民,你担待得起吗?”
殿堂内的争执声愈发激烈,玄霄却始终平静应对,条理分明地列举着大地兽带来的实际助益。
高台之上,刻律德菈端坐在冰晶镶嵌的王座上,冰蓝长发如瀑布垂落,遮住了半边肩头。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王座扶手上的星纹雕刻,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默聆听,眸中波澜不惊。
直到一位长老言辞愈发激进,甚至提及要“驱逐所有非人存在”时,她才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碎冰相击:
“元老院的职责是守护奥赫玛的存续,而非纠结于形式。玄霄的决策若能增强城邦防御力,便该给予验证的时间——激进的排外,与自断臂膀无异。”
寥寥数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激辩的长老们顿时噤声,殿内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刻律德菈不再多言,目光重新落回玄霄身上,似在无声示意他继续。
玄霄迎上她的视线,心中微动——这位女皇的沉默从非纵容,只是在最合适的时机,用最简洁的方式,为他扫清了不必要的阻碍。
殿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名主张“驱逐所有非人存在”的长老刚想再次辩驳,却被一道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
刻律德菈缓缓从王座上直起身,冰蓝长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露出眼尾那抹流转着星芒的纹路。
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名长老身上,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金石相击般的冷硬:
“吾之前说过——”
每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殿堂的石板上,震得烛火微微晃动:
“所有的种族皆为生命,所有的生命皆为平等。”
她顿了顿,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一叩,冰晶的碎屑簌簌落下:
“汝方才所言,不仅是对吾的不尊,更是对吾亲定律法的公然异议。”
最后几个字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那名长老的脸瞬间涨成紫红,张了张嘴,却在女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其他原本蠢蠢欲动的长老们更是噤若寒蝉,纷纷垂下头,不敢再与王座上的目光对视。
刻律德菈收回视线,重新靠回王座,仿佛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拂去了肩头的一粒尘埃。殿内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连烛火都似在她的威严下收敛了跳动。
玄霄望着高台之上那抹冰蓝的身影,忽然明白——这位女皇的平等之论从非空谈,而是刻在律法骨血里的铁则,容不得半分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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