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璇牵着泰拉妮娅,穿行在白色的废墟之中。
她们的脚步悄无声息,只在身后那片被创造出的、不属于这个死亡世界的青草绿洲上,留下两行浅浅的印记。
远方的枪声与怒吼,越来越清晰。
那声音里充满了钢铁般的坚忍,也混杂着濒临极限的绝望。
她们抵达了一处被彻底摧毁的广场边缘,藏身于一根断裂的、几乎要横亘天际的宏伟廊柱之后。
眼前的景象,让纪璇的瞳孔微微收缩。
广场中央,五名身穿灰白色动力甲的战士,正背靠着一座坍塌的英雄雕像,组成了一个绝望的防御圆阵。
死亡守卫。
他们的盔甲上布满了弹痕与焦黑的灼伤,白色的涂装被尘埃与干涸的血污覆盖,显得狼狈不堪。
但他们的身姿,依旧如磐石般坚不可摧,手中的爆弹枪,每一次轰鸣都精准而致命。
包围他们的,是超过二十名身着华丽紫色盔甲的战士。
帝皇之子。
他们的盔甲上,已经开始出现一些令人不安的、扭曲淫靡的符号。
他们的动作优雅而残忍,手中的武器喷吐着致命的能量,脸上带着一种戏谑的、享受着猎物垂死挣扎的表情。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剿。
死亡守卫们弹药将尽,其中一位战士的左臂已经被能量武器熔断,只能靠着肩部的装甲,用单手艰难地操作着爆弹枪。
他们的队长,一名身形尤为魁梧的战士,胸前的甲板上有一道狰狞的裂口,呼吸间隙,有不祥的电弧在闪烁。
他快撑不住了。
“以芭芭鲁斯的坚韧起誓!”队长嘶哑地咆哮着,声音透过破损的扩音器,显得沉闷而失真,“我们是莫塔里安之子!我们绝不后退!”
回应他的,是一阵刺耳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一名帝皇之子高举起一把奇形怪状的声波武器,一道无形的、扭曲的音浪,狠狠地轰击在死亡守卫队长的头盔之上。
铛——!
那坚固的陶钢头盔,在一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队长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鲜血,从他头盔的缝隙中,从他眼耳口鼻的密封条中,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完了。
周围的帝皇之子们,发出了愉悦的、病态的哄笑。
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准备将这位顽固的队长,连同他那可笑的坚韧一起,彻底撕成碎片。
纪璇身后,泰拉妮娅的身体因为恐惧而轻轻颤抖,她的小手抓紧了纪璇的衣袖。
纪璇没有回头。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即将发生的一幕,那双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眼瞳里,没有丝毫波澜。
然后,她缓缓抬起了右手。
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任何动作。
她的意志,化作了一道指令。
灵魂深处,那枚代表着荣耀、勇气与纯粹战斗意志的、赤红色的符文,骤然亮起。
【战意】。
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却又真实存在的、充满了守护与荣耀气息的赤金色光环,以纪璇为中心,无声地、瞬间笼罩了广场中央那五名陷入绝境的死亡守卫。
就在帝皇之子的致命攻击即将落下的前一刹那。
那个本该七窍流血、意识崩溃的死亡守卫队长,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因为剧痛与震荡而模糊的视野,在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撕心裂肺的疼痛,消失了。
深入骨髓的疲惫,被一扫而空。
一股温暖的、强大的、仿佛源自基因之父莫塔里安本人亲手赐予的无穷力量,从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喷薄而出,涌向四肢百骸。
他的肌肉在欢呼,他的骨骼在歌唱。
他的战斗本能,他那千锤百炼的战斗技巧,在这一刻被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超越了自身极限的全新境界。
这不是混沌的狂怒,不是嗜血的欲望。
这是一种纯粹的、神圣的、为了守护而战的无上意志。
“为了帝皇!!!”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从队长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动了。
他的动作不再沉重,而是迅猛得如同一道灰白色的闪电。
他手中的爆弹枪,以一种不可能的速度,喷吐出复仇的火焰。
砰!砰!砰!
每一发爆弹,都精准地、蛮横地,钻进了一名帝皇之子面甲的观察窗。
三颗高傲的头颅,在半空中炸成了三朵绚烂的血花。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帝皇之子都愣住了。
他们脸上的戏谑,凝固成了纯粹的错愕。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死亡的镰刀,挥下了。
不仅仅是队长。
其余四名死亡守卫,也在同一时刻,爆发出了同样惊人的力量。
那个断臂的战士,单手举着沉重的爆弹枪,枪口稳得像焊死在基座上,每一次点射,都有一名敌人应声倒下。
他们不再是防守。
他们变成了五台高效而冷酷的、只为杀戮而生的战争机器。
他们主动冲出了那个小小的防御圈,像五支离弦的箭,狠狠地扎进了帝皇之子们那松散而傲慢的阵型之中。
链锯剑的轰鸣,取代了爆弹枪的怒吼。
一名死亡守卫迎着三把能量剑的劈砍,不闪不避,任由那致命的剑锋在自己的动力甲上砍出刺目的火花。
他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扛住了所有的攻击。
然后,他手中的链锯剑,以一个刁钻到极点的角度,自下而上,将面前的三名敌人,连同他们手中的武器,一同劈成了六块还在抽搐的碎肉。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五个对二十的、一边倒的屠杀。
帝皇之子们引以为傲的优雅剑技,在死亡守卫们那大开大合、充满了实用主义暴力美学的攻击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此可笑。
他们的惨叫声,他们临死前那充满了惊骇与不解的眼神,成了这场战斗中,唯一的点缀。
不到一分钟。
战斗,结束了。
广场中央,只剩下那五名灰白色的巨人,还静静地站立着。
他们的脚下,是二十具残缺不全的、紫色的尸骸。
笼罩着他们的那道赤金色光环,缓缓散去。
极致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巨大的茫然。
五名死亡守卫,再也支撑不住,接二连三地、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自己手中还在滴血的链锯剑,看着满地的狼藉,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股力量……是来自帝皇的祝福吗?
就在他们心神激荡之际。
一阵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从广场的边缘传来。
他们猛地抬头,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望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让他们毕生难忘的、神迹般的画面。
在那片惨白的、充满了死亡与绝望的废墟之上。
一个身着朴素长裙的、黑发如瀑的少女,正牵着一个金发的小女孩,一步一步,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落下,她脚下的那片白色骨粉,都会奇迹般地褪去。
取而代代之的,是破土而出的、鲜嫩的青草。
她就像一位行走在死亡国度里的春之女神。
她的身后,留下了一条生机勃勃的、翠绿色的轨迹。
空气中,那股浓重的死亡气息,被一种清新的、令人心旷神怡的芬芳所取代。
她走到了他们的面前,静静地站定。
那张美到足以让恒星都为之黯淡的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乌黑的、深邃的眼瞳,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扫过他们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
死亡守卫的队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行一个标准的军礼。
但他胸前那道致命的伤口,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刚刚那场爆发,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就在这时。
纪璇伸出了手。
她的掌心之中,一团柔和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翠绿色光球,静静地旋转着。
她将那团光,轻轻地、按在了死亡守卫队长那破碎的胸甲之上。
滋——
仿佛春日暖阳,融化了万年不化的冰雪。
一股温和的、沛然的暖流,涌入了队长的身体。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胸前那道狰狞的、足以致命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断裂的肋骨在重新接续,受损的内脏在飞速再生,就连那破损的动力甲,都在绿光的滋润下,缓缓地修复、弥合,最终变得完好如初。
所有的伤痛,都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力量的舒适感。
不仅仅是他。
那团绿光,化作无数光点,飞向了其余四名战士。
那个断臂的战士,在自己难以置信的注视下,看着一条全新的、由血肉与神经构成的臂膀,从自己空荡荡的肩膀处,迅速地生长了出来。
神迹。
无可辩驳的、只能用神迹来形容的画面。
五名坚韧不拔的、见惯了生死与残酷的莫塔里安之子,在这一刻,彻底失语了。
他们跪在那里,仰望着眼前这个神明般的少女,眼神中,只剩下最纯粹的、最狂热的敬畏。
纪璇收回了手,翠绿色的光芒缓缓散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康复的、身材魁梧的死亡守卫队长,平静地等待着。
队长缓缓地、僵硬地站起身。
他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胸甲,感受着体内那奔流不息的全新力量,又看了看纪璇那张平静到冷漠的、神只般的脸。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单膝跪下,低下了那颗从未对任何人低下的、属于死亡守卫的、顽固的头颅。
他用一种颤抖的、充满了无上敬畏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盘桓在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以帝皇之名……”
“您……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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