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王哥传的,微信语音里带着笑:“观音寺浴佛节,本周五,华人都去,你们也来凑个热闹。”
李朴看到消息时,正蹲在院子里修扳手。铁架路的木板被雨泡软了块,他得钉个钉子加固。指尖沾着铁锈,划开屏幕,语音里的热闹劲儿,顺着听筒飘出来。
“浴佛节?” 刘景凑过来看,手里还攥着账本,“那寺庙还搞这活动?能有人去吗?”
张田把烟蒂摁在泥里:“咋没人?王哥说华人圈都传开了,开店的、打工的,都打算去。咱们也去,沾沾喜气。”
李朴点点头。上次装空调时,佛堂冷清得很,只有六个和尚,现在要办浴佛节,倒有点期待 —— 在坦桑待久了,见惯了非洲的热闹,倒想看看中国寺庙的节日,是什么样。
周五早上,雨终于停了。
天是浅蓝的,云飘得软。皮卡开在米科切尼区的路上,风里没了泥味,竟带着点香烛的甜。
“上次来,这路还全是泥。” 张田指着窗外,“现在好走多了,浴佛节选这时候,算巧。”
李朴看着路边 —— 铁皮房的墙上,贴了几张红纸条,写着 “观音寺浴佛节”,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热闹。有华人骑着摩托往东边去,车斗里装着水果、点心,大概是去当供品。
快到寺庙时,路开始堵。
不是汽车堵,是人和自行车。华人多,也有几个黑人,都往一个方向走。说话声、笑声混着自行车的 “叮铃” 响,裹着风,飘得满街都是。
“嚯,真热闹。” 刘景扒着车窗看,眼睛亮了,“比市场还挤。”
皮卡停在离寺庙两百米的地方,再往前,只能走路。
李朴跟着人流走,刚拐过路口,就看到那抹暗红 —— 寺庙的墙。
和上次不一样了。
门口挂着红灯笼,一串一串的,红得晃眼。门楣上的 “观音寺” 木牌,擦得亮,旁边还挂了条黄绸带,上面绣着 “南无阿弥陀佛”。
香烛堆在门口的石桌上,红的蜡,黄的香,堆得像小山。有华人正弯腰点香,火苗 “噌” 地跳起来,烟丝裹着檀香味,飘得满街都是。
“这比上次热闹多了。” 李朴小声说。上次来,门口只有两尊小石狮子,冷冷清清;现在,狮子旁边围满了人,有人在拍照,有人在聊家常,像国内的庙会。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 “阿弥陀佛” 的声。
是上次的中年和尚,穿着件新袈裟,深灰色的,没了补丁。他手里端着个铜碗,碗里盛着清水,正给进门的人洒水,动作轻,嘴里念着:“愿施主平安。”
“师傅,我们来了。” 张田笑着迎上去。
和尚抬头,认出他们,眼睛亮了:“是张施主、李施主!快进来,里面热闹。”
李朴跟着往里走,院子里的变化更大。
石板路两边,摆了几张长桌,上面放着供品 —— 苹果、香蕉、饼干,还有几盒月饼,是华人从国内带来的。桌旁围着人,有华人在聊天,也有黑人在看,眼睛盯着供品,却没敢碰。
最显眼的,是佛堂门口的几个小孩。
三个黑人男孩,也就五六岁,穿着小小的灰色袈裟,领口有点大,套在身上晃荡。他们的头发剃得光,头皮泛着浅青,正蹲在墙角,跟着一个年轻和尚学扫地。
扫帚比他们的胳膊还长,他们攥着柄,慢慢扫着落叶,动作笨拙,却认真。一片叶子飘到脚边,最小的男孩赶紧追过去,扫帚 “咔嗒” 碰在石板上,他也没慌,捡起来接着扫。
“这是……” 李朴愣了,指着小孩。
和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了:“是附近贫民窟的孩子,上个月来讨吃的,我看他们可怜,就留下了。现在跟着徒弟们学佛,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学佛?” 刘景凑过来,声音有点大,“他们懂啥啊?”
旁边的年轻和尚听见了,笑着说:“慢慢教呗。先教他们扫地、擦佛像,再教几句经。虽然小,却学得快。”
正说着,最小的男孩抬起头。他的眼睛黑亮,盯着李朴的鞋 —— 是那双二手帆布鞋,鞋尖有点磨白。见李朴看他,他赶紧低下头,攥紧扫帚,往年轻和尚身边挪了挪,像怕生。
“他们家里穷,” 中年和尚轻声说,“父母养不起,有的没了爸妈,在贫民窟里流浪。留下他们,至少能吃饱饭,有件干净衣服穿。”
李朴心里动了动。
他想起小时候,老家有个教会,每到周日就发糖果。他为了那两颗水果糖,总跟着奶奶去,听牧师讲听不懂的话,跟着唱跑调的歌。现在想想,哪是信教,不过是为了那点甜。
这些黑人小孩,大概也一样。佛堂的饭,干净的袈裟,或许比 “佛” 更让他们踏实。
“浴佛仪式要开始了!” 有人喊了一声。
人群往佛堂前的空地涌。李朴跟着走过去,看到空地上摆着个铜盆,盆里盛着清水,水上飘着几片莲花瓣。中年和尚站在盆前,手里拿着个小木勺,几个年轻和尚站在旁边,那三个黑人小孩,也跟在后面,站在最边上。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和尚的声音响起来,清得透。
人群安静下来,有人双手合十,有人跟着念。李朴也学着样子,双手拢在胸前,看着铜盆里的清水 —— 阳光照在水上,莲花瓣飘着,亮得像碎银。
和尚拿起木勺,舀了勺清水,轻轻洒在盆中央的佛像上:“愿此圣水,洗去烦恼。”
接着,年轻和尚们也拿起勺,跟着洒水。
最边上的黑人小孩,也想拿勺。最大的那个男孩,踮着脚,够到旁边的小木勺,小心翼翼地舀了点水,学着和尚的样子,往佛像方向洒。水没洒到佛像上,溅在石板上,他慌了,赶紧低下头。
中年和尚看到了,走过去,握着他的手,一起舀水:“慢慢来,心诚就好。”
男孩的手不抖了,跟着和尚的动作,把水洒在佛像上。他抬起头,对着和尚笑,露出两颗缺了的牙,像得到糖的孩子。
李朴看着这一幕,心里暖烘烘的。
或许这些小孩不懂 “佛” 是什么,不懂 “信仰” 是什么,可他们学着扫地、学着洒水、学着合十的样子,却比任何说教都实在。
仪式结束后,大家围着吃供品。华人把饼干、水果分给小孩,男孩们捧着饼干,小口吃着,眼睛里满是满足。
“没想到在坦桑,还能过这么地道的浴佛节。” 张田咬着月饼,笑着说,“比在国内还热闹。”
刘景也难得没提钱,手里拿着个苹果,看着小孩们笑:“这些娃,看着真可怜,好在有师傅收留。”
李朴走到墙角,看着最小的男孩。他正坐在石板上,手里攥着半块饼干,另一只手在地上画着什么 —— 是个歪歪扭扭的 “佛” 字,大概是跟着和尚学的。
“你叫什么名字?” 李朴蹲下来,声音放软。
男孩抬起头,看了他半天,小声说:“阿木。”
“阿木,” 李朴指着他手里的饼干,“好吃吗?”
阿木点点头,把饼干递过来,想分他一半。
李朴摇摇头,摸了摸他的头 —— 头皮软软的,像国内的小表弟。“你喜欢这里吗?”
阿木用力点头,指了指中年和尚:“师傅好,有饭吃。”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李朴鼻子有点酸。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为了糖果去教会,阿木为了饭留在佛堂。生存的需求,总是最先的。可慢慢的,那些糖果、那些饭,或许会变成心里的一点念想 —— 对 “好” 的念想,对 “安稳” 的念想。
这大概就是信仰的开始。
离开的时候,夕阳已经斜了。
寺庙门口的香还在燃,烟丝飘在风里,带着檀香味。阿木和其他男孩,正跟着和尚送客人,小小的身影,在夕阳里晃着,像株株刚冒芽的草。
皮卡往回开,李朴靠在椅背上,心里满是感慨。
上次来寺庙,觉得它像个孤岛,冷清得不真实;这次来,才觉得它活了 —— 有香火,有人声,有小孩的笑,有华人的暖。
大师傅的坚持,华人的支持,阿木们的依赖,凑在一起,就成了信仰的样子。不是高高在上的,是落在饭里、落在扫地上、落在洒出的圣水里的,实实在在。
“以后有空,常来看看。” 张田握着方向盘,说。
李朴点点头。
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檀香味,还有点饼干的甜。他想起阿木画的 “佛” 字,想起男孩们满足的笑,突然觉得,信仰的力量,真的无可比拟 —— 它能让简陋的佛堂变热闹,能让流浪的小孩有归宿,能让异国的华人,找到家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佛堂存在的意义,也是这片土地上,最暖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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