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除了春桃与小杜子这两颗深嵌在听雨轩的毒钉,连带着西六宫这处最偏僻角落的空气,都仿佛被涤荡过一般,透出几分久违的、带着草木微腥的清冽。
苏晚棠主仆的日子依旧清贫如洗,粗茶淡饭,粗布旧衣,但那份时刻被人暗中窥视、如芒在背的窒息感,终于暂时消散了。
那几株被视若珍宝、经甘草水反复浇灌救回的枸杞苗,在苏晚棠与茯苓倾注了全部心血的照料下,竟真的展现出令人欣喜的顽强。
原本怯生生的嫩芽已舒展出数片完整油亮的绿叶,在初春尚显料峭、却格外清澈明亮的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生机勃勃的光泽。
这抹鲜亮盎然的绿意,倔强地挺立在听雨轩依旧荒芜破败的庭院中,与周遭的断壁残垣、枯枝败叶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如同一曲无声的生命赞歌。
这日午后,难得晴好。
金澄澄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洒下斑驳的光影。
苏晚棠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正蹲在那一小畦珍贵的药田边。
她神情专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枸杞苗的叶片,仔细检查着有无虫害的痕迹(实则更多是一种心安的仪式),嘴里无意识地哼着一段婉转却不成调的江南小曲,那是她幼时记忆里的乡音,带着一种难得的松弛。
茯苓则在不远处的晾衣绳旁,踮着脚,费力地将洗净的、浆洗发白的旧衣物一件件抖开、挂好。
主仆二人各自忙碌,谁也没有言语,只有微风拂过衣袂和叶片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苏晚棠那不成调却异常柔和的哼唱。
一种奇异的、混杂着贫瘠中的安宁与微小希望带来的蓬勃干劲的氛围,在破败的小院里静静流淌。
无人察觉。
听雨轩那扇油漆剥落、木质半朽的院门之外,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已不知何时悄然伫立。
来人一身明黄色云缎常服,袍角绣着精致的五爪金龙暗纹,在阳光下流转着内敛而尊贵的华光,腰间束着玄色玉带,更衬得身姿如松。
正是当今圣上,萧景珩。
他刚批阅完堆积如山的奏章,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与疲惫。
信步走出养心殿,本只想随意走走,排遣政务带来的烦闷,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西六宫这最荒僻冷清的角落。
这听雨轩,在他记忆中,不过是宫册上一个被遗忘的名字,一处象征失宠与荒废的所在。
然而,院墙内那抹格格不入、鲜亮得几乎刺眼的绿色,却像磁石般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
隔着半开的、朽败的院门缝隙,萧景珩深邃如寒潭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院内那个蹲伏的纤瘦身影上。
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神情是那样的专注,仿佛指尖触碰的不是几株微不足道的杂草,而是稀世珍宝。
她口中哼着不成调却莫名悦耳的曲子,带着一种纯粹的、沉浸其中的安然。
视线微移,落在她身旁那几株长势明显异于周遭荒芜的植物上。
萧景珩对草木并无太多研究,但也看得出那几株绿植生机旺盛,叶片舒展,绝非这贫瘠之地该有的模样。
他记得很清楚,这片地方,在他幼年时似乎就是一片无人打理的荒地。
枯木……竟也能逢春?
萧景珩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晚棠身上,眼前这个专注侍弄着几株草木的女子,与殿选时那个苍白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形象,与储秀宫前那个言辞机锋、隐隐透着倔强的小女子,似乎又叠合出了第三种模样——一种深陷泥沼,却依旧努力扎根,向着微光奋力生长的韧性。
这种韧性,在死气沉沉的深宫之中,显得尤为珍贵,也……尤为陌生。
他深邃的眼眸中,那惯常的沉静之下,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兴味悄然掠过,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微小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他没有出声,没有惊动院内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主仆二人,只是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伫立了片刻。
玄色鹿皮靴踏过积年的落叶,悄然转身,那抹尊贵的明黄身影,便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宫墙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内的苏晚棠似有所感,指尖微微一顿,抬起头疑惑地望向院门方向,却只见半朽的门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空无一人。
她只当是风吹过,复又低下头,继续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指尖轻柔地抚过那象征着希望的嫩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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