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陈家宅院已是一片忙乱。白灯笼在晨风中摇晃,映着下人们仓促的身影和脸上麻木的哀戚。今日是陈三郎出殡的日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混合着香烛和紧张的气息。
沈清徽一夜未眠,精神却处于一种异样的亢奋状态。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棺椁被抬起前的最后检查,孝子贤孙的哭嚎,管事声嘶力竭的指挥……一切都在按照预定的轨迹运行。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就在这秩序与混乱交织的关键时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脏污不堪、却依旧刺目的红色嫁衣。这身衣服,从她被塞进花轿那刻起,就象征着屈辱和死亡。而今天,她要让这红色,成为她反抗的旗帜,成为刺向陈家虚伪和残忍的利刃。
她需要一场足够震撼、足够颠覆的“表演”,来打破王氏的计划,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将“陈家逼死冲喜新娘”的嫌疑,赤裸裸地公之于众。
时机稍纵即逝,必须精准。
外面的喧嚣声达到了一个顶峰,似乎已经到了起灵的时辰。沈清徽深吸一口气,将磨尖的草茎紧紧攥在掌心,然后,她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砰!砰!砰!”
她用身体疯狂地撞击着门板,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与此前安静蜷缩的形象判若两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在清晨相对有序的忙碌中,显得格外刺耳。
“开门!放我出去!我要送相公!我要送相公最后一程!” 她嘶喊着,声音不再是平日的痴傻呜咽,而是带着一种凄厉、绝望,甚至隐隐有一丝癫狂的尖锐。她刻意模仿着民间那些痛失所爱、行为失控的妇人,将“未亡人”的悲恸演绎得淋漓尽致。
门外的看守婆子显然被这变故吓傻了,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你干什么!别撞了!大奶奶吩咐了不能放你出去!”
这边的巨大动静,立刻引起了灵堂那边众人的注意。原本肃穆哀戚的氛围被打破,许多前来送葬的亲戚乡邻都循声望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怎么回事?那边是谁在闹?”
“好像是……冲喜的那个傻丫头?”
“她闹什么?不是说要……”
“嘘!小声点!看来是真有冤情啊……”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
王氏正在灵前主持大局,听到动静,脸色瞬间铁青。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傻子,竟然真的敢在这个时候闹事!她立刻对身边几个心腹下人使了个眼色,厉声道:“快去!把她给我堵住嘴拖回去!别惊扰了三郎上路!”
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仆应声,气势汹汹地朝着偏房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到达门口时,沈清徽的计算发挥了作用。她算准了看守婆子因恐惧而不敢真正阻拦,也算准了那扇本就有些朽坏的门闩在她持续的疯狂撞击下——
“咔嚓!”
一声脆响,门闩竟真的被她从内部撞断了!
房门洞开!
一身刺目红衣、头发散乱、满脸泪痕(部分是憋气憋出来的)的沈清徽,如同一个从地狱爬出的复仇幽灵,猛地冲了出来,径直朝着灵堂、朝着那具漆黑的棺椁扑去!
“相公——!”
这一声凄厉至极的呼喊,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委屈与不甘,穿透了嘈杂的人声,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只见那红衣身影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扑到棺椁前,伸出瘦削的手臂,死死抱住了冰冷的棺木,放声痛哭:“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你说过要带我过好日子的!你说过的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涕泪横流,将一个骤然“丧夫”、悲痛欲绝的“新妇”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那身红衣在素缟一片的灵堂里,显得格格不入,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悲壮。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疯婆子给我拉开!别让她玷污了三郎的灵柩!”
那几个男仆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就要动手。
“别碰我!” 沈清徽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再是痴傻,而是一种混合了巨大悲痛和某种诡异清醒的光芒,她伸手指着那几个男仆,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让我送送他!送完他……我……我就随他去!到了下面,也好跟相公有个交代!”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随他去”?这分明是要殉情的意思啊!
联想到之前下人中流传的、关于她能见鬼神、身负幽冥标记的传言,再看看她此刻决绝的眼神和话语,许多原本将信将疑的人,此刻心里都信了七八分。这哪里是个傻子?这分明是个被逼到绝境、欲以身殉夫的痴情女子啊!尽管这“情”来得莫名其妙。
就连那几个要动手的男仆,也被她话语里那股森然的决绝和之前关于“鬼怪”的流言吓住,动作迟疑了起来。
“胡说八道!” 王氏又急又怒,亲自上前,伸手就去拽沈清徽的胳膊,“你个扫把星!克死了三郎还不够,还想扰得他死不瞑目吗?给我起来!”
就在这时,沈清徽借着王氏拉扯的力道,身体一个“不稳”,猛地向前一扑,额头“恰好”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棺椁边缘上!
“咚”的一声闷响!
鲜血,瞬间从她额角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她红色的嫁衣上,晕开一片更深暗的痕迹。
她抬起头,额上鲜血淋漓,眼神却呈现出一种极度痛苦后的、诡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恍惚。她看着棺椁,又像是在透过棺椁看着虚无,用一种飘忽而清晰的语调,喃喃自语,却又让周围离得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相公……我看见了……看见你来接我了……”
“你说……下面好冷……一个人……孤单……”
“别急……我就来……就来陪你……”
“红衣服的姐姐……她也说……欢迎我去呢……”
红衣服的姐姐!她又提到了那个鬼!
结合她额头上刺目的鲜血,决绝殉情的话语,以及这指向明确的“鬼语”,整个灵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天爷啊!她真的看见三郎的魂了!”
“还有那个红衣女鬼!作孽啊!陈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哪是冲喜,这是招祸啊!”
“逼得新妇撞棺殉情,这……这传出去……”
陈母本就病弱,被丫鬟搀扶着在一旁,看到这鲜血淋漓、鬼话连篇的一幕,听到周围的议论,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现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陈老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看着那趴在棺椁上、额角淌血、眼神空洞的红衣身影,再看看乱成一团的灵堂和议论纷纷的宾客,只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他。
王氏也彻底慌了神。她万万没想到,这傻子竟然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将事情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陈家的“新妇”被逼撞棺,口呼见鬼,欲要殉情!她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就算今晚能成功“处理”掉这个傻子,这逼死儿媳的名声,恐怕也要跟着陈家一辈子了!
李道长的警告,众人的非议,家族的声誉……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向她。
沈清徽趴在冰冷的棺木上,感受着额角传来的剧痛和温热血流的滑落,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知道,她成功了。
这场“灵前惊变”,彻底将王氏的阴谋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将她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逼殉情、且能通阴阳的“悲情人物”。王氏再想暗中下手,难度已呈倍数增加。
流言不再是流言,而是变成了许多人“亲眼目睹”的“事实”。
她用自己的血,撕开了一道生还的口子。
接下来的混乱,已无需她再过多表演。她只需要维持着这种额角流血、神思恍惚、喃喃自语的状态,就足以成为悬在陈家头顶的一柄利剑。
出殡的队伍,在一片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混乱气氛中,迟迟无法出发。
而沈清徽,在这片混乱的中心,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周围的喧嚣将她淹没。
第一场硬仗,她赢了。
但她也将自己,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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