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鹰腿上的伤,在沈清徽日复一日、精准有效的治疗与调养下,已好了七七八八。新肉基本长全,只留下一道狰狞的粉色疤痕,昭示着不久前那场几乎夺去他性命的危机。他已能靠着那根打磨光滑的木棍,较为自如地在屋内缓步移动,甚至尝试着走到门口,感受久违的阳光和山风。
身体的恢复,带来的是力量的回归,以及随之滋生的、更为强烈的躁动与迷茫。
他不再满足于只是被动地接受治疗和施舍。那双鹰隼般的眼眸里,除了日渐消退的病气,更多了几分沉郁的审视与衡量。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这间囚禁了他许久的破屋,目光掠过墙角生锈的猎叉、挂在梁上蒙尘的弓、以及堆在角落、已经有些发硬的兽皮。
这些,曾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今,却显得如此陌生。
而那个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女人,林招娣,依旧如同一个行走的谜团。她每日仍旧会来,但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因为伤口已无需每日换药,她更多的是送来调配好的、用于巩固和祛疤的药膏,以及必不可少的食物和清水。她的态度依旧平淡疏离,仿佛他只是一个需要完成收尾工作的“项目”。
然而,陈鹰的心境,却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纯粹戒备或沉默观察。
王婆子那日隐约传来的话语,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他无法不去想,她每日带来的食物和药物,背后是她如何的辛苦劳作。她那清瘦的背影和洗得发白的衣裙,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神秘”的象征,更带上了一层具体的、沉重的色彩。
他开始在沈清徽离开后,尝试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将屋内散落的垃圾清理出去,用清水擦拭身体,甚至忍着腿部的些许不适,拿起角落的猎叉,缓慢地擦拭上面的锈迹。
这是一种无言的宣告,也是一种笨拙的回应。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也告诉自己:他正在恢复,他并非全然无用。
但接下来呢?
伤好之后,他该何去何从?继续回到这破屋里,守着狩猎度日,然后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意外或伤病,最终悄无声息地腐烂?
还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村子的方向,投向沈清徽那间位于村尾的小院。
一种模糊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这一日,沈清徽来得比平日稍晚一些。夕阳已将天边染上了一抹橘红,山林间的光线开始变得柔和朦胧。
她照例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给陈鹰的晚餐——两块用盐简单腌制后烤熟的獐子肉,几个野梨,还有一小包用树叶包好的药膏。她的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步伐依旧稳定。
刚走到能望见自家小院的地方,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院门虚掩着,并非她离开时仔细闩好的模样。
而且,院子里,似乎有陌生的、粗嘎的谈笑声传来。
沈清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她没有立刻冲进去,而是悄无声息地靠近,隐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后,凝神倾听。
“……嘿嘿,刘三哥,你说那林招娣,一个人住这儿,还真让她捣鼓出点名堂来了?王婆子那米糕,听说就是她教的方子,肯定赚了不少吧?” 一个公鸭嗓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那还有假?” 另一个流里流气、被称作刘三哥的声音接话,语气充满了猥琐和下流,“那小娘皮,别看瘦巴巴的,模样倒是挺水灵,尤其是那双眼睛,勾人得很!以前是个傻的,现在倒像是开了窍,还会赚钱了?啧啧,一个人住,晚上肯定寂寞得很,咱们哥俩来陪陪她,那是她的福气!”
“就是就是!让她拿点钱出来给咱们花花,再陪咱们乐呵乐呵,以后在这白石村,咱们哥俩罩着她!”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沈清徽面无表情地听着,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篮子里,那把她用来防身、打磨锋利的石刀,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是村里的二流子,刘三癞子和他的跟班赵狗儿。前世在宫中,什么龌龊肮脏的手段她没见过?这等乡村地痞的敲诈勒索、言语羞辱,于她而言,不过是疥癣之疾。但麻烦在于,她此刻势单力薄,这具身体更是柔弱无力。
硬拼,绝非上策。
她脑中飞速运转着几种方案:示弱周旋?假装答应,伺机反击?还是……借力?
就在她权衡利弊之际,院内的两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妈的,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天都快黑了还不回来?” 刘三癞子骂骂咧咧,“搜!看看屋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接着,便传来翻箱倒柜的哐当声,以及器物被随意丢弃的碎裂声。
沈清徽的眼神彻底冰寒。她不再犹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径直朝着院门走去。
“吱呀”一声,她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院内,一片狼藉。她晾晒的草药被踩得稀烂,好不容易收集起来、准备用来制作简易家具的木料被踢散,屋门大开,里面显然也未能幸免。
刘三癞子和赵狗儿听到动静,从屋里钻了出来。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邋遢,眼神浑浊,脸上带着不健康的青白和长期游手好闲的惫懒之气。看到站在院中的沈清徽,两人眼睛顿时一亮,尤其是刘三癞子,那双三角眼里更是爆发出令人作呕的淫邪光芒。
“哟!可算回来了!” 刘三癞子搓着手,嬉皮笑脸地凑上前,一股混合着汗臭和劣质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招娣妹妹,这是去哪儿了?让哥哥们好等啊!”
赵狗儿也在一旁嘿嘿傻笑,目光不怀好意地在沈清徽身上逡巡。
沈清徽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动怒。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眼神如同在看两只嗡嗡叫的苍蝇。
“你们在我家做什么?” 她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波澜。
“做什么?” 刘三癞子嘿嘿一笑,伸手就想来摸沈清徽的脸,“哥哥们听说你发财了,过来找你借点钱花花!顺便嘛……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的,来陪陪你!”
沈清徽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脏手,眼神骤寒:“滚出去。”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两个字里蕴含的冷意,却让刘三癞子和赵狗儿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但随即,被一个“小丫头”呵斥的羞恼感涌了上来。刘三癞子脸色一沉,骂道:“妈的!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就在这儿办了你,看你还敢不敢横!”
说着,他猛地朝沈清徽扑了过来,肥腻的手掌直接抓向她的胸口!
赵狗儿也在一旁摩拳擦掌,堵住了沈清徽的退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一声并非人类发出的、低沉而充满暴戾气息的咆哮,如同闷雷般,陡然从院门外炸响!
这声音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凶悍,瞬间压过了院内的所有嘈杂!
刘三癞子和赵狗儿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淫笑和凶狠瞬间被惊恐取代!这声音……不像是狗,更不像他们听过的任何家畜!倒像是……像是山里那些要人命的大家伙!
两人骇然转头,望向院门方向。
只见夕阳的余晖下,一个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拄着一根木棍,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煞神,堵在了院门口!
是陈鹰!
他显然是一路急行而来,胸膛微微起伏,古铜色的脸上因为用力而泛着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条受伤的腿在微微颤抖,显然承受着不小的负担。但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柄出鞘的染血战刀!
他并没有完全走进院子,只是站在那里,那双因为消瘦而显得愈发深邃的眼眸,如同最寒冷的冰锥,死死地锁定在刘三癞子和赵狗儿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呵斥,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杀意!
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但那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已经如同潮水般涌向院内,将两个二流子彻底淹没!
刘三癞子和赵狗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瞬间冰凉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们认得陈鹰!村西那个煞星猎户!他不是快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眼神……这气势……比山里的野猪王还要可怕百倍!
“滚。”
一个沙哑、低沉,仿佛蕴含着无尽风暴的单字,从陈鹰的齿缝间挤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威胁,没有冗长的警告。
仅仅一个字。
刘三癞子和赵狗儿却如同听到了催命符,吓得魂飞魄散!两人怪叫一声,也顾不得什么钱财美色了,连滚爬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陈鹰身侧的缝隙里挤了出去,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村子的方向疯狂逃窜,连头都不敢回一下,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身后那尊煞神生吞活剥!
院子里,瞬间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被破坏的狼藉,以及……站在院中面无表情的沈清徽,和堵在门口、拄着木棍、剧烈喘息着的陈鹰。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勾勒着两人沉默对峙的身影。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又戛然而止。
它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不仅测试了水的深度,更激起了层层叠叠、再也无法平息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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