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互助基金”的成立,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掘开了通往活水源泉的渠道,那汩汩涌出的,不仅是救命的银钱,更是被压抑已久的民心与希望。
工坊门前,登记处排起的长龙蜿蜒曲折,却秩序井然。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激动、忐忑,以及一种重获新生般的迫切。空气中不再有前两日的绝望与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沸腾的、充满生机的喧嚣。
王婆子坐在长桌后,面前摊开着名册,她手持毛笔,运笔如飞,往日里精明的脸上此刻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红光。
她一边记录,一边用她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门,如同唱名一般,将一个个名字和对应的田亩信息念出,既是确认,更是一种无形的宣告。
“赵老栓,下河湾水田五亩,原抵押价作银十五两,现基金借款十五两,年息一分,准以工分或秋粮折偿!下一个,孙寡妇!”
赵老栓听到自己的名字,激动得浑身发抖,在身旁婆娘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上前,在那份墨迹未干的契约上,郑重地按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接过周瑾核算好后递来的、沉甸甸的十五两银子时,这个昨日险些自尽的汉子,再次热泪盈眶,他紧紧攥着银子,仿佛攥住了失而复得的命根子,对着沈清徽和谢长渊所在的方向,又是深深一躬,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谢……谢谢东家……谢谢谢公子……这地……这地保住了……我赵老栓……这辈子……这辈子……”
他婆娘更是直接哭出了声,拉着小丫就要下跪,被眼疾手快的王婆子赶紧拦住:“哎呦,栓子家的,使不得使不得!快拿着银子,赶紧去李家把田契赎回来是正经!别耽误了正事!”
“哎!哎!这就去!这就去!”赵老栓婆娘连连点头,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紧紧抱着那包银子,拉着丈夫和女儿,几乎是跑着冲出了人群,朝着李家庄园的方向奔去。那脚步,轻快而有力,与昨日那如同灌了铅般的沉重判若两人。
“孙寡妇,河滩旱地三亩,原抵押价作银八两,现基金借款八两,条件同上!按手印!”
瘦弱的孙寡妇挤到桌前,她怀里还抱着小的,大的孩子紧紧牵着她的衣角。听到王婆子念到自己的名字,她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几乎是扑到桌前,手指颤抖着,在那份代表着希望的契约上,用力按下了手印。
当她拿到那八两银子时,她没有像赵老栓那样激动言语,只是将银子死死捂在胸口,对着沈清徽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久久没有直起身,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的哭泣却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动容。
“徐大壮,村西坡地两亩……”
“张老蔫……”
……
每一个名字被念出,每一份契约被签订,每一包银子被领走,都像是在这沸腾的民意之火上添了一捆干柴。领到钱的农户,无不是千恩万谢,然后迫不及待地冲向李家庄园,要去赎回那被强行夺走的“命根子”。而那些还在排队等待的,则眼巴巴地望着,焦急中充满了期盼,互相打气着:
“快了快了!马上就轮到俺了!”
“东家真是活菩萨啊!”
“这下看李扒皮还怎么嚣张!”
人群外围,一些原本并未被直接逼债,但也因工坊前景不明而心生忧虑的普通村民和工坊员工,此刻也彻底放下了心,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议论的风向彻底逆转。
“我就说嘛!东家肯定有办法!”
“谢公子这一手真是漂亮!直接把李扒皮的如意算盘砸得粉碎!”
“有了这互助基金,往后咱们再也不用怕李扒皮拿地租拿捏咱们了!”
“跟着东家干,准没错!”
民心,如同百川归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汇聚到了清徽工坊的周围。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信赖和拥护,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
与此同时,李家庄园门前,却是另一番光景。
昨日这里还有李家狗腿子耀武扬威地进出,还有佃户战战兢兢地前来哀求,虽不热闹,却也透着一种压抑的“繁忙”。然而此刻,李府那两扇曾经象征着权势和压迫的朱漆大门前,竟是门可罗雀,冷清得可怕!
只有几个守门的家丁,抱着胳膊,缩着脖子,脸上带着茫然和不安,探头探脑地望着村中工坊方向传来的隐约喧闹,与这边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突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赵老栓一家三口,几乎是跑着冲到了李府大门前。赵老栓脸上不再是往日的卑微恐惧,而是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激动,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包银子,声音洪亮,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硬气:
“开门!李福呢?叫他出来!我们来赎田契!”
守门的家丁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看着赵老栓手里那明显是刚从工坊领来的银包,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一个家丁硬着头皮道:“赵老栓,你……你嚷嚷什么?赎什么田契?”
“就按下河湾那五亩水田!昨天你们逼着我抵押的,作价十五两!钱在这儿,把田契还我!”赵老栓将银子往前一递,语气斩钉截铁。
这时,孙寡妇也抱着孩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同样举着银子:“还……还有我的!河滩三亩旱地,八两!还我田契!”
紧接着,徐大壮、张老蔫……一个又一个刚刚从工坊领到钱的农户,如同约好了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李府门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或多或少的银钱,脸上都带着相似的、不再畏惧的神情,声音嘈杂却目标一致:
“赎地!快把田契还给我们!”
“李福!滚出来!”
“拿着你们的臭钱,把我们的地契还来!”
这突如其来的“赎回潮”,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李家的脸上。守门的家丁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往日里这些泥腿子哪个不是在他们面前瑟瑟发抖、任打任骂?如今竟敢如此“嚣张”地堵门讨要田契!他们想耍横,可看着对方人多势众,且明显是得了工坊的撑腰,底气顿时泄了大半,只能慌慌张张地往里跑,去禀报管家李福。
李福此刻正在客厅里,对着刚刚被救醒、面色灰败如纸、瘫在太师椅上喘着粗气的李满仓,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老爷……老爷您可要撑住啊……”李福带着哭腔,手里端着一碗参汤,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就在这时,那连滚爬爬的家丁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管家!不好了!门外……门外来了好多泥腿子!赵老栓、孙寡妇……他们……他们都拿着银子,要……要赎回田契!堵着门叫骂呢!”
“什么?!”李福手一抖,参汤碗“啪”地摔在地上,汤汁四溅。他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看向李满仓。
李满仓原本就气息奄奄,听到这个消息,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睛猛地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门外,想说什么,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脑袋一歪,再次晕死过去!
“老爷!老爷!”李福魂飞魄散,也顾不得门外的乱子了,扑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
李府内外,彻底乱成了一团。门内是主子吐血昏厥,仆从惊慌失措;门外是群情激昂的农户,举着银钱,索要着被巧取豪夺的田产。
往日里依附李家、或是与李满仓一同催逼佃户的小地主如赵老栓、王扒皮等人,此刻要么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要么在暗中得知消息后,捶胸顿足,懊悔不迭,知道自己押错了宝,站错了队,恐怕要大难临头了。
民心向背,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昨日,李满仓还能在宴席上做着独占工坊技术、掌控白石村的美梦;今日,他的门前已从“门庭若市”变成了真正的“无人问津”,不,是变成了被愤怒和得到支持的民众“堵门索债”的狼狈境地!
而清徽工坊门前,那代表着希望与新生的长龙,依旧在缓缓向前移动着。每一份契约的签订,每一笔借款的发放,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旧秩序的崩塌,和新秩序的建立。
沈清徽与谢长渊站在议事堂的台阶上,远远望着门外那激动人心的场面,望着那些拿着银子、如同捧着珍宝般匆匆赶往李府的农户背影。
“民心可用。”沈清徽轻声说道,清冷的眼眸中映照着门外热烈的阳光,也映照着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长渊微微颔首,唇角带着一丝温和却锐利的笑意:“釜底抽薪,方是破局之道。李满仓自掘坟墓,如今,不过是到了该他偿还的时候了。”
民心所向,大势已成。
李满仓的覆灭,已然进入了倒计时。
而这逆转带来的畅快感,才刚刚开始席卷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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