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他狠狠摁在沙发上，弹跳了一下，屏幕瞬间碎裂。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只有保温杯里流出的水，在地毯上无声蔓延的细微声响。
禹星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沿着冰冷的电视柜，颓然地滑坐在地毯上。破碎的屏幕在他头顶闪烁着诡异的光，映着他苍白失神的脸和眼底一片荒芜的死寂。
他喘息着，粗重的呼吸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颤抖的手指，几乎是机械地、麻木地划开了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屏幕裂痕像蛛网般覆盖了界面，他点开微信，刷新朋友圈。
置顶的、唯一一个星标好友的头像旁，几分钟前，更新了一条动态。
楚星窈：新阶段 [月亮]
配图是一张俯瞰的夜景照片，似乎是某家高级餐厅的露台，璀璨的城市灯火如同散落的星河。构图很美。
然而，禹星野充血的眼睛，却死死钉在了照片的右下角。
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边缘，一只男人的手无意间入了镜。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奢华的腕表。最刺眼的是——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简洁的铂金素圈戒指！在餐厅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确定的光芒。
而那只手的袖口，露出了一小截深蓝色的条纹布料——那颜色，那质地，和今天沈清和在旋转餐厅时，袖口露出的那截衬衣条纹，一模一样。
“砰。”
手机从禹星野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再次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屏幕彻底黑了。
公寓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地毯上那滩仍在无声蔓延的、冰冷的水渍。水渍中央，那张被浸透的便签纸上，“别怂”两个字，已经糊成了一团再也辨认不出的墨迹。
沪市国际机场的贵宾休息室，巨大的落地窗像一个冰冷的画框，框着外面跑道上起起落落的钢铁巨鸟。引擎的轰鸣被厚厚的玻璃过滤成沉闷的、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空气里是消毒水混合着昂贵香氛的、属于离别的、令人窒息的甜腻。
楚星窈刚拿到飞往厦门新剧组的登机牌，冰凉的塑料卡片边缘硌着指尖，上面印着《鹭岛之恋》的剧名和她饰演的角色——一个初出茅庐的海派设计师。她低头看着卡片上陌生的名字，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海风咸湿的气息仿佛已经提前灌了进来，带着未知的漂泊感。
“星窈。” 温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沈清和不知何时走近。他刚结束一个越洋电话会议，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肩宽腿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稳从容，与周遭行色匆匆的旅客格格不入。他的航班是飞往西北影视城，一部投资巨大的古装正剧在等他。
楚星窈转过身，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一股清冽而强势的雪松气息包裹。沈清和的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轻轻一带，后背便抵在了休息室角落一面冰凉的磨砂玻璃隔断墙上。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她单薄的春衫，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垂眸，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胸前挂着的新剧组临时工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先是轻轻拂过工牌冰凉的塑料表面，然后，指尖下滑，捏住了工牌的边缘。那力道并不重，却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狎昵，塑料锋利的边缘被他刻意地、带着点研磨意味地压在她锁骨下方那片细腻的皮肤上，留下细微却清晰的压迫感。
“到了厦门，”沈清和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亲密的磁性，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安顿好第一时间告诉我。”他顿了顿，指尖在她工牌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每天一个视频，让我看到你，知道你平安，嗯？” 他的语气是温柔的，像情人间的絮语，但字句间的分量和那种不容置喙的掌控感，却沉甸甸地压下来，像一张精心编织的、温软的网。
楚星窈被他圈在墙壁与他的气息之间，雪松香和属于他的强势存在感让她呼吸有些困难。她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头，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喉咙发紧，只能轻轻“嗯”了一声。工牌边缘硌在皮肤上的感觉，混合着他指尖的温度，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触感。
沈清和似乎很满意她的回应。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她小巧的耳廓，气息灼热地拂过敏感的肌肤。就在楚星窈以为他要吻别时，他用更低、更沉，带着一丝冰冷警告意味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清晰地送进她耳中：
“还有，星窈。”楚星窈心头猛地一跳，抬眼撞进他镜片后的目光。那温和的假面下，锐利和冷意一闪而逝。“离禹星野远点。”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分量却重如千钧，“他那潭水，又深又浑，沾上了，就再也甩不脱了。”
楚星窈的呼吸瞬间停滞。这句话像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她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泛起一阵尖锐的寒意。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辩解，想说“他其实不是那样”，但看着沈清和笃定而带着“为你好”神色的眼神，听着广播里催促他登机的冰冷女声，最终只是将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再次沉默地点了点头。
沈清和这才露出一个真正放心的、堪称完美的微笑，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去吧，落地联系。”他松开她，转身走向自己的登机口，步履从容，仿佛刚才那带着掌控与冰冷警告的插曲从未发生。
楚星窈拖着行李箱走向安检通道，背后那道温润却如芒在背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拐角。
四个月的光阴，在厦门临海影视基地咸湿的海风、灼热的日光和夜戏刺目的灯光中飞速流逝。楚星窈像一颗被投入湍急河流的石子，被《鹭岛之恋》紧张的拍摄节奏裹挟着向前翻滚。沈清和的每日视频如约而至，屏幕里西北影视城的黄沙漫天和他温润如玉的问候，像设定好的程序，稳定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楚星窈努力扮演着“合格女友”的角色，汇报着片场趣事，回应着他的关心，心底那点被沈清和临走时种下的不安，却像海边的藤壶，在忙碌的缝隙里悄然滋生、蔓延。
这个深夜，海风带着凉意呜咽着拍打窗户。楚星窈刚结束一场情绪爆发的哭戏，身心俱疲，蜷缩在剧组廉价小旅馆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薄薄的被子挡不住渗入骨髓的潮气和疲惫。她拿起手机，无意识地刷着微博，想用网络世界的喧嚣驱散一点孤寂。
热搜榜永远光怪陆离。
#某顶流新剧路透造型翻车#
#某小花疑似整容失败#
#某歌手演唱会破音名场面#
手指机械地向下滑动。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视线。
热搜第三： #禹星野夜会神秘女 车库激吻#
后面跟着一个暗红色的“热”字。
楚星窈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悬在那个词条上，冰凉的触感仿佛从屏幕蔓延到手指。犹豫了几秒，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她还是点了进去。
置顶的八卦号用耸动的文字渲染着：“惊爆！内娱头号玩咖禹星野再添新战绩！深夜与神秘妙龄女子于某顶豪公寓地下车库幽会，情难自禁，忘情激吻！新欢身份成谜，疑似低调圈外富家千金！禹少猎艳名单再添一笔！”
下面配着几张所谓的“实锤”照片。拍摄地点光线昏暗得如同鬼片现场，角度刁钻得令人发指，像素更是低劣得仿佛来自上世纪。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穿着花里胡哨、印着夸张涂鸦衬衫的男性身影靠在一辆黑色跑车旁，那副玩世不恭的侧影轮廓，化成灰楚星窈也认得——是禹星野。而他对面那个被称作“神秘女”的身影，则完全糊成了一团抖动的马赛克，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其中一张照片，两人头部位置似乎挨得极近，爆料者便用醒目的红圈圈出，强行解读为“激情拥吻”。
评论区早已沦陷：
“禹少牛逼！周周当新郎！夜夜换新娘！”
“这女的谁啊？看模糊影子身材好像不错！”
“车库play？禹少玩得真花！城会玩！”
“看图说话谁不会？这破图也能叫激吻？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工作室呢？出来干活！上次声明不是说有稳定女友吗？脸疼不？”
“上次声明就是个笑话！玩咖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
楚星窈皱着眉，快速翻动屏幕。她太熟悉这种套路了，捕风捉影，看图编故事，或者是……禹星野自己故意放任的结果？这四个月，关于他的绯闻如同跗骨之蛆，从未断绝，而且愈演愈烈，从同组女演员到合作模特，再到名媛富商之女……他和他那个上次还发过措辞强硬声明的工作室，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出来澄清过任何一条。
仿佛那些声明和“非独身状态”的言论，只是他心血来潮的一场短暂表演。他彻底躺平了，任由自己的名字和“玩咖”、“渣男”、“烂泥扶不上墙”紧紧捆绑在一起，在舆论的泥沼里越陷越深，名声臭不可闻。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更深沉的担忧，像冰冷的海水，悄然淹没了楚星窈的心房。她退出热搜，鬼使神差地点开禹星野的朋友圈。他的动态少得可怜，透着一股自暴自弃的荒芜感。
最近一条更新是在一周前，没有配文，只有一张照片：一个彻底空了的威士忌方瓶，歪倒在堆满扭曲烟蒂的、价值不菲的水晶烟灰缸旁。照片拍得随意又颓唐，昏暗的光线下，空酒瓶折射着冰冷绝望的光。再往前翻，偶尔几张片场随手拍，背景也都是灰暗的、凌乱的、毫无生气的色调，镜头仿佛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状态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这个认知，像一根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楚星窈心里，勾出埋藏已久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正视的酸涩和恐慌。她想起四个月前机场冰冷的玻璃墙，沈清和那句带着掌控欲的冰冷警告；想起更早之前，那个印着傻气烤肠、杯底贴着“别怂”的保温杯；想起沪城艺术学院排练厅暖气片旁，他丢过来的带着体温的外套和书页空白处潦草却精辟的批注……
指尖悬停在微信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星空头像上，微微颤抖。他们已经整整四个月没有联系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那个被他粗暴挂断、只留下半句“最够意……”的深夜视频。
窗外的海风呜咽着，拍打着并不严实的窗框。小旅馆的房间逼仄潮湿，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着她犹豫不决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暗了又亮。十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楚星窈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指尖重重按下了那个星空头像旁边的视频通话请求。
“嘟——嘟——嘟——”
单调的等待音在狭小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回响，一声声，敲打在楚星窈紧绷的神经上，也敲在她自己空落落的心上。那声音像是悬在深渊之上的细丝，随时可能崩断。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等待音固执地响了将近一分钟，久到楚星窈以为对方根本不会接听，或者手机早已不在他身边，正准备挂断这通注定石沉大海的连线时——
“咔哒。”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视频，竟然被接通了！
屏幕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瞬间充斥视野！
然而，映入楚星窈眼帘的，并非禹星野的脸，而是一片剧烈晃动、天旋地转的混乱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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