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小娴上了一天学，虽然累，但看着她对学堂新奇又渴望的样子，我心里多少有点安慰。放学后，我们还特意绕去小卖部，用上次卖灵芝攒下的钱，买了一小包水果硬糖。小娴剥开一颗含在嘴里，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路上的疲惫好像都消散了不少。
我们三个说说笑笑，沿着山路往回走。夕阳把山峦染成暖金色，鸟雀归林，叽叽喳喳。我甚至暂时忘了昨天掀桌子的愤怒和决绝，心里盘算着晚上用剩下的一点腊肉炒个野菜，改善下伙食。
然而，刚走到山洞附近，我就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平时我们回来，总能听到附近树上的鸟叫，或者洞里老鼠窸窣的声音。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死寂死寂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加快脚步冲到洞口，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山洞里，一片狼藉！
我们铺在地上的干草被翻得乱七八糟，扔得到处都是。那个装杂物的破木箱被掀翻了，里面我们攒的蘑菇、木耳、草药，撒了一地，很多都被踩得稀烂。墙角堆放柴火的地方空了一大块，我们辛辛苦苦砍来、晾得半干的柴火少了一大半！
我疯了一样冲进去，直奔最里面藏东西的石缝。手伸进去一摸——空的！
我们存粮食的小布袋不见了！里面虽然只有小半米和几个红薯土豆，但那是我们接下来几天的口粮啊！
我存钱的那个小铁盒也不见了！虽然里面只有卖灵芝剩下的十几块钱，还有爸妈以前寄的给我的那些钱都没有了，我辛辛苦苦钻深山老林搞的山货卖的的钱，准备我们三个读书和生活费都没有了，还有之前零零碎碎攒的几毛几分，还有我打算给小娴交学费、买文具的希望啊！
就连我们喝水用的破搪瓷缸，山泉眼里都是脏东西，煮饭的那个瘪了一块的铝锅，还有几件打满补丁但还能穿的旧衣服，全都不见了！
山洞被洗劫一空！除了那张沉重的外婆留下的架子床他们搬不动，几乎所有能拿走的、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没了！
“姐……我们的东西呢？”小娴看着空荡荡的山洞，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脸吓得煞白。
小九也红了眼睛，攥着拳头，浑身发抖：“谁干的？！谁偷了我们的东西？！”
我站在山洞中央，看着这一片狼藉，浑身冰冷，血液好像都凝固了。不用猜，我知道是谁干的！
除了奶奶邱桂英，还有谁会这么狠？这么绝？昨天掀了她的桌子，她今天就带人来抄了我们的老窝！她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爆发，烧得我眼前发黑！我不过才十二三岁，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我只是想保护弟弟妹妹，只是想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为什么我的亲奶奶要这样往死里逼我们？她是不是真的不想让我们三个活了？！
我们愣在山洞里，还没从这巨大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山下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很快，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来到了山洞门口。
为首的正是奶奶邱桂英！她双手叉腰，脸上带着一种恶毒的得意和胜利者的姿态。她身后跟着大伯唐学生，大伯母李小秀，四婶小罗艳，还有几个平时就跟奶奶走得近、喜欢嚼舌根的长舌妇。
“看！我就说这三个小畜牲回来了吧！”奶奶尖着嗓子，指着我们，对身后的人说，“大家伙都来看看！看看这三个有人生没人教的白眼狼！昨天敢掀老娘的饭桌，今天就得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大伯唐学生黑着脸，瞪着我们，那眼神凶得像要杀人。他往前走了两步，指着我的鼻子骂：“唐平萍！你反了天了！敢对你奶奶动手？还敢掀桌子？老子今天非替你爹妈教训教训你不可！”说着就要冲上来打我。
大伯母李小秀赶紧拉住他，但嘴里也没闲着，阴阳怪气地说：“学生，你跟个小孩子置什么气？平萍啊，不是大伯母说你，你也太不懂事了！奶奶拿你点东西怎么了？那还不是为了你们好？怕你们乱花钱！你们倒好，还敢记恨上奶奶了？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四婶小罗艳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小小年纪，心肠这么狠！连自己亲奶奶都敢打，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我看啊，就是欠收拾！拿你们东西是轻的，就该把你们赶出寨子！”
那几个长舌妇也七嘴八舌地帮腔：
“啧啧，真是造孽啊！邱婶子多好的人，被自己亲孙女这么欺负！”
“没爹妈管就是不行，变成野人了！”
“这样的女娃子，以后谁敢要？肯定嫁不出去！”
“畜牲不如的东西！”
污言秽语像冰雹一样砸过来，把我们三个围在中间。小娴吓得躲在我身后，死死抓着我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九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红着眼睛挡在我前面，对着那群人吼：“你们胡说！是奶奶先抢我们东西！是她们不对！”
但他的声音，在大人们的喧嚣和指责面前，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助。
我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狰狞的、冷漠的、落井下石的脸，看着奶奶那副恨不得我们立刻去死的恶毒表情，看着大伯扬起的巴掌，听着那些刺耳的谩骂和诅咒……
一股巨大的委屈、愤怒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我！我不过才十二三岁啊！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我的亲奶奶，我爹的亲妈，她为什么就是容不下我们？她抢我们的工钱，租我们的屋子，现在连我们活命的口粮和锅碗都抢走了！她还要在所有人面前把我们骂成畜牲！她是不是真的不想让我们活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但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我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我不能！
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奶奶，对着所有围攻我们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奶奶！我是你的亲孙女啊！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们？！你是不是真想我们三个死在外面你才甘心？！”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剧烈颤抖，在山洞里回荡。
奶奶被我的爆发吓了一跳，但随即更加恼羞成怒，跳着脚骂：“死丫头！你还敢吼！反了你了！我就是拿了！怎么样？你们的东西哪样不是唐家的？我拿走天经地义！你们这三个丧门星，赶紧滚出我们唐家！”
大伯又想冲上来，被旁边的人勉强拉住。
场面一片混乱。我们三个孩子，像狂风暴雨中的三棵小草，被一群所谓的“亲人”和“乡邻”围攻着，辱骂着，看不到一丝光亮。
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世界这么大，却没有我们三个的容身之处。山洞被洗劫，寨子被围攻，我们还能去哪里？我们还能靠什么活下去？
奶奶那张扭曲的脸，大伯扬起的巴掌，大伯母阴阳怪气的嘲讽，四婶煽风点火的眼神，还有那些长舌妇鄙夷的唾沫……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了我十二岁的心上。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和弟弟妹妹，真的只剩下彼此了。而活下去的路，将会比以前更加艰难，更加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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