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五姑和幺叔，山洞里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我们把剩下的腌肉重新整理好，药材也摊开在通风的地方晾着，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可我心里总悬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落不到实处。五姑和幺叔那张油光满面的脸，还有他们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说”的样子，老在我眼前晃。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这天下午，太阳刚偏西，我们仨正坐在洞口收拾前几天挖回来的草药。小九拿着小铡刀把粗壮的根茎切成片，小娴仔细地把叶子捋顺、扎成小把，我则把分好类的药材一样样装进麻袋里。四只狼崽懒洋洋地趴在我们脚边晒太阳，灰姑娘和花姑娘互相舔着毛，大黄和大黑则竖着耳朵，时不时警惕地望一眼山下的小路。
突然，趴着的大黄猛地抬起头，耳朵像两片刀片一样“唰”地竖得笔直！紧接着，大黑也弹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呜呜”声，全身的毛都炸开了！灰姑娘和花姑娘也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四双狼眼齐刷刷地盯死了下山那条陡峭的小路，龇着牙，前腿微屈，做出了随时准备扑击的姿势！
“呜——汪汪汪！嗷呜——！”
大黄率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吠，那声音又凶又急，带着强烈的警告和愤怒！大黑也跟着狂吠起来，声音震得山洞壁都好像嗡嗡作响！
“姐！”小九吓得手里的铡刀都掉了，脸色煞白地看向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这种阵势，比上次五姑幺叔来的时候凶猛多了！来的肯定不止一两个人，而且……来者不善！
我“嚯”地站起身，冲到崖边往下看。这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只见山下那条蜿蜒的小路上，黑压压地爬上来一群人！打头的，正是奶奶邱桂英！她拄着拐棍，走得却一点也不慢，三角眼里冒着凶光，脸色铁青，嘴巴抿成一条向下弯的弧线，一看就是来找茬的！她身后，紧跟着五姑唐小姝和幺叔唐小龙！五姑低着头，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往上看。幺叔则是一脸心虚，缩着脖子。再往后，竟然还有大伯唐学生！大伯沉着脸，他们家的半大孩子也跟在后面，一个个探头探脑，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神情。
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到底还是知道了！而且，是倾巢出动！看这架势，是来兴师问罪的！
“平萍！小九！你们两个小挨刀死的！给老娘滚出来！”奶奶人还没到平台，尖厉刺耳的骂声就先像破锣一样传了上来，在山谷里回荡，“反了天了！偷偷摸摸藏了那么多肉！还敢瞒着老娘！当我们老唐家的人都死绝了吗？！”
她的骂声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耳朵里。我看着下面那群越来越近的人影，看着奶奶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阴阳脸，看着五姑幺叔那副心虚的怂样，看着大伯一家子看客般的表情……一股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怒火，像火山一样，“轰”地一下在我胸口炸开了！
凭什么？！
我们没偷没抢！这肉，是我们姐弟三个冒着生命危险，钻进老林子，跟野猪拼命换来的！这药材，是我们踏遍深山老林，一点点挖回来的！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凭什么要向他们交代？！凭什么要像做贼一样藏着掖着？！凭什么我们想过点安生日子就这么难？！
奶奶的骂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难听：“两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小杂种！躲在鹰嘴崖当山大王了？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今天不把东西交出来，老娘就把你们这贼窝给掀了！”
“汪汪汪！嗷呜——！”四只狼崽感受到我情绪的剧烈波动和来人的恶意，吠叫得更加凶猛，它们并排堵在路口，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前爪刨着地，眼看就要扑上去！
“小九！小娴！”我猛地转身，眼睛通红，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有些发抖，但却异常坚定，“拿家伙！”
小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里也冒出了火！他“噌”地跑回山洞，再出来时，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磨得雪亮的砍柴刀！刀身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小娴也吓坏了，但看到我和小九的样子，她也咬着嘴唇，跑到一边捡起了她割猪草用的镰刀，虽然小手发抖，但还是紧紧握住了！
我则一把抽出别在腰后那把陪伴我杀过好几头野猪的老杀猪刀！冰凉的刀柄握在手里，熟悉的触感让我瞬间冷静下来，也给了我无穷的勇气！刀身上还带着洗不掉的、暗褐色的血渍，那是我们与深山搏斗的印记！
我们姐弟三个，并排站在山洞前的平台上！我握着杀猪刀站在最前面，小九握着砍柴刀在我左边，小娴握着镰刀在我右边！四只狼崽像忠诚的卫士，低吼着护在我们身前！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岩石上，像三尊准备拼死一搏的小小雕像！
奶奶一行人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平台。看到我们这阵势，所有人都愣住了！
奶奶看到我们手里的刀，尤其是看到我手里那把还带着血渍的杀猪刀，和身边那四只龇牙咧嘴、凶相毕露的狼崽，她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凝固了，脚步下意识地停住，拐棍杵在地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和……恐惧？她大概没想到，我们这三个她眼里可以随意拿捏的“小杂种”，竟然敢亮出刀子跟她对抗！
五姑和幺叔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大伯身后。大伯皱紧了眉头，脸色难看，但没敢轻易上前。他们身后的那些孩子，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平台上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风呼啸的声音，和我们粗重的喘息声，还有狼崽们从未停止的、令人胆寒的低吼！
奶奶稳了稳神，色厉内荏地用拐棍指着我们，声音却不如刚才响亮了：“你……你们想干啥？还敢动刀子了？反了！真是反了！”
我往前踏了一步，杀猪刀横在身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奶奶，一字一顿地说：“奶奶，我们没偷没抢，靠自己的力气吃饭。这鹰嘴崖，是我们的家。谁想不让我们安生，我们就跟谁拼命！”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石头一样砸在寂静的平台上。
小九也鼓起勇气喊道：“对！谁怕谁！”
小娴虽然没说话，但紧紧握着镰刀，小脸绷得紧紧的。
四只狼崽感受到我们的决心，吠叫得更加凶猛，作势欲扑！
奶奶看着我们决绝的眼神，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子，看着那四只仿佛下一秒就要撕咬过来的狼，她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她身后那群人，更是没人敢吭声。
夕阳的余晖照在鹰嘴崖上，把一切都染成了血色。一场祖孙之间，为了生存和尊严的对抗，在这高高的山崖上，骤然爆发！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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