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磨刀霍霍，准备拼死一搏的架势，像一道无形的墙，暂时挡住了奶奶他们明着冲上来的脚步。寨子里的流言蜚语虽然还在传，但白天山崖下鬼鬼祟祟的人影好像少了些。山洞周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紧绷的平静。
但这种平静，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煎熬。我们知道，这绝不是结束。奶奶邱桂英那个人，像山里的吸血蚂蟥，不吸饱血绝不会松口。她肯定在暗处盯着我们，像毒蛇一样，在寻找新的机会。
果然，这种虚假的平静没维持几天，新的风波又来了。这次，不是半夜的脚步声，也不是白天的叫骂，而是一种更阴险、更戳心窝子的手段。
那天下午，天色阴沉沉的，像要下雨。我们正在洞里收拾前几天晒好的菌子和木耳，忽然听到山下寨子的方向，传来一阵异常喧闹的哭嚎声。那声音又尖又利，还夹杂着捶胸顿足的动静，隔着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奶奶邱桂英的声音！
我们仨立刻竖起耳朵，心都提了起来。她又想搞什么鬼？
只听奶奶的声音哭天抢地，带着一种夸张的悲痛和愤怒，断断续续地飘上来：
“哎呀！我苦命的儿啊！学强（四叔）啊！你咋这么倒霉啊！从广东回来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啊！被自家亲侄女当瘟神躲着不说，上去看看还撞了邪，回来就一病不起啊！发烧说胡话，人都瘦脱相了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娘怎么活啊！”
她一边哭，一边骂，话里话外都把四叔病倒的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
“都是那三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害的啊！要不是他们装神弄鬼，我儿能吓成这样吗？他们霸着那么多肉啊药啊，宁可烂在山洞里，也不肯拿出来救亲叔叔的命啊！天打雷劈的玩意儿啊！我们老唐家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
她这么一闹，寨子里看热闹的人肯定围了不少。就听见有人劝，有人附和，乱哄哄的。那些劝的人，话也说得不痛不痒：
“桂英婶子，快别哭了，学强年轻，躺几天就好了……”
“就是就是，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可那些附和的声音，就难听多了：
“唉，要说平萍那几个娃也是……再怎么闹，也不能这么吓唬亲叔叔啊！”
“是啊，听说他们山洞里东西堆得跟小山似的，拿出来一点救急怎么了？”
“心也太狠了……”
这些议论，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我们心里！我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木耳撒了一地！
太恶毒了！ 奶奶这招太狠了！她这是要把四叔病倒的责任，全推到我们“装鬼”上！还要把我们不肯交出粮食药材的事情，渲染成“见死不救”、“心肠歹毒”！她这是要彻底败坏我们的名声，让全寨子的人都觉得我们罪有应得！到时候，她再对我们做什么，就变成“替天行道”了！
小九气得眼睛通红，一拳砸在石壁上，低吼道：“胡说八道！四叔生病关我们屁事！是他们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病气！凭什么赖我们！”
小娴吓得直哭，抽噎着说：“姐……他们……他们为啥要这样……我们又没惹他们……”
我看着弟弟妹妹委屈又愤怒的样子，心里像被刀绞一样疼，又像被火烧一样怒！为什么？就因为那点腌肉和药材！就因为我们不肯乖乖把爹娘留给我们活命的东西拱手送人！
奶奶邱桂英，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们是你的亲孙子孙女啊！你就为了那点东西，一次次把我们往死里逼！分家的时候把最破的屋子给我们，爹妈出去打工你把我们赶去住山洞，现在看我们靠自己双手攒下点家底，又红着眼来抢！抢不到就骂，骂不过就造谣，造谣不行就装可怜、泼脏水！
你要是对我们稍微好一点点，哪怕只是一句暖心的话，一碗热乎的饭，我们至于像防贼一样防着你吗？那些肉和药材，你不用抢，不用逼，逢年过节我们都会高高兴兴地拿去孝敬你啊！可你呢？你给过我们什么？除了打骂、算计和恨不得我们死的狠毒，你还给过我们什么？！
现在倒好，反过来骂我们没良心？到底是谁没良心？！是谁把亲骨肉逼得住在山洞里，像野人一样讨生活？！是谁连孩子嘴里最后一点活命粮都要抢？！
委屈、愤怒、绝望……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把我淹没。我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哭出来。不能哭！在弟弟妹妹面前，我不能垮！
我用力抹了把脸，把涌到眼眶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身看着小九和小娴，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别听他们放屁！四叔生病，是他自己的事！跟我们没关系！奶奶这是找不到借口明抢，就开始耍无赖，泼脏水！她想让全寨子的人都恨我们，都觉得我们该死！”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冰冷：“她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让她得逞！东西，是我们一口一口省下来的，是我们拿命从山里换来的！谁也别想抢走！她哭？她闹？让她闹去！我们就在这山洞里守着！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话虽这么说，但听着山下越来越大的喧闹声，感受着寨子里可能正在蔓延的对我们的误解和憎恨，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奶奶这一招，太毒了。她利用的是人心，是“孝道”，是“亲情”这些看不见却压死人的东西。我们三个孩子，拿什么去跟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斗？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乌云压顶，山雨欲来。山洞里，刚刚因为准备反抗而升起的一点斗志，又被这盆污浊的脏水浇得冰凉。我们守着满洞的“财富”，却像守着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奶奶的哭嚎声还在隐隐传来，像索命的咒语。我知道，她不会罢休的。这场由贪婪和狠毒点燃的战争，已经彻底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不是他们抢走一切逼死我们，就是我们拼死守住这条微弱的活路。
路，已经走到了绝处。往后每一步，都是刀尖上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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