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的公寓,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台巨型计算机的外置散热系统。
常年拉着遮光窗帘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七八块大小不一的屏幕,它们像一群忠诚的信徒,围绕着一个陷在电竞椅里的人影,散发着幽蓝,永不熄灭的光。
空气里,是服务器风扇的低鸣,混合着隔夜泡面汤底和能量饮料那股甜到发腻的化学香气。
陆小凡发来的短信,就在这片数据海洋中的一块小屏幕上,亮了起来。
【遇到个自称上帝的家伙,留了个据说你解不开的魔方,有空玩玩?】
王皓正全神贯注地敲击着代码,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用余光扫了一眼。
然后,他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他慢动作般地转过头,死死地盯住那行字,仿佛要从像素点里榨出水分。
“解不开?”
他喃喃自语,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夸张、近乎神经质的笑容。
那感觉,就像是顶级美食家听到了世界上还有自己没吃过的食材。
他抄起手机,拨了回去。
“地址。还有,帮我准备三大箱‘红牛’和一箱能用开水解决的肉。”
“另外,跟上帝说一声,他爹来了。”
同一时间,市局的物证分析实验室内,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光,是无影灯投下的冰冷的惨白。
空气中,只有精密仪器运转时那几不可闻的电流声,和恒温系统送出的、干燥过滤后的气流。
沈心怡穿着严丝合缝的白色实验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整个人都像是一台机器。
那撮从气象站通风口带回的泥土,此刻已经被分成了十几份样本,躺在不同的培养皿和载玻片上。
她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用镊子夹起一粒微尘,置于电子显微镜下,调焦。
屏幕上,一个被放大了数万倍的世界徐徐展开,原本混沌的泥土,分解成了形态各异的晶体、纤维和有机物残骸。
这不像破案,更像是在阅读一本用非人类语言写成的天书。
而沈心怡,就是那个最有耐心的译者。
市立医院,骨科诊室。
白大褂的王医生将一张x光片“啪”地一下挂在观片灯上,指着上面一个模糊的暗影。
“李队长,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医生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你的半月板磨损已经到了临界点,关节腔积液也很严重。再这么高强度地折腾下去,下一次,就不是打封闭能解决的了,准备换个合金的吧。”
李建国只是静静地听着,没说什么。
他看着自己膝盖的骨骼影像,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那层胶片,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窗外,是这座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城市,车水马龙,生生不息。
一个陆小川倒下了,不能再有下一个。
“我知道了,”他收回目光,对医生点了点头,声音平静,“给我开点止疼药就行。”
走出诊室,他掏出手机,没有理会上面十几条催他休息的家人短信,而是拨通了沈心怡的号码。
“心怡,有进展吗?”
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两条看不见的战线,在城市的两端同步推进。
王皓把自己锁在了那间电子洞穴里,彻底与物理世界隔绝。
那块被宣判了死刑的硬盘,此刻正被各种数据线像插管一样连接着,躺在一台他自己改装的特殊设备上。
“妈的……这孙子真是个艺术家。”
王皓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表着硬盘底层磁道状态的瀑布流数据,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眼睛里却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对方不是在删数据,是在对硬盘进行“火化”。七次覆写,每一次都用了不同的,毫无规律的垃圾数据填充算法。
想恢复文件,门都没有。
但王皓压根就没打算走正门。
他像一个听诊的老中医,没有去管病人说了什么,而是直接把耳朵贴在了病人的心脏上,去听那些最细微的、不为人知的杂音。
他正在分析硬盘在被擦除前那一瞬间,因为数据剧烈读写而产生的、微乎其微的电流波动痕迹和磁头残留信号。
那不是数据,是数据留下的“回声”,是幽灵的私语。
在不眠不休的四十七个小时后,当最后一罐能量饮料见底时,王皓从一堆毫无意义的电子噪音里,硬生生“听”到了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
他立刻拨通了陆小凡的电话,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却透着一股打了胜仗的狂热。
“喂,凡子,你说的那个上帝,裤衩被我扒下来一角。”
“硬盘里的东西是神仙难救了,但是……”
“我捕捉到了它自毁前零点零几秒内,最后访问的一个加密邮箱地址的几个碎片。就像……凶手在临死前,下意识喊出的一个名字。”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心怡结束了她漫长的分析。
她摘下护目镜,眼眶周围被压出了一圈深深的红痕。
一份详细且包含了十几页光谱分析图和化学成分表的报告,放在了她的桌面上。
报告的结论部分,简洁而清晰。
那撮混合泥土的成分,被成功剥离。
第一,其中包含了大量只有市植物园暖棚区培育珍惜兰科植物时才会使用的特有腐殖土。
第二,样本里检测到了某种进口高端草坪养护剂的微量残留,而这种养护剂,在本市,只有三家顶级私人高尔夫球场在使用。
第三,也是最奇特的一点,泥土中含有极微量、经过高温烧结的紫砂陶土颗粒,其矿物成分与本市唯一一家高端私人陶艺工作室所用的特供陶土完全吻合。
三条线索,指向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
植物园,高尔夫球场,陶艺工作室。
这让案件的追踪,仿佛陷入了一个新的迷宫。
陆小凡的公寓,那面唯一干净的白墙上,投射着一张巨大的城市地图。
两份刚刚出炉的报告,一份来自地狱般的电子洞穴,一份来自天堂般洁净的实验室,此刻正并排放在他面前。
加密邮箱的碎片信息:【……vhc……@……】。王皓的补充说明是,根据邮件服务商的特征分析,这个“vhc”,有极大概率是某个组织或机构名称的缩写。
三份土壤的来源地,被他在地图上用红色的圈标注了出来,彼此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他盯着地图,脑海里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侧脸轮廓,与这些冰冷的信息不断地交叠、碰撞。
线索太多,太杂乱,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陆小凡忽然一拍大腿。
不对!思路全错了!
他哥哥是在画一张拼图,那么这个狡猾的对手,留下的也很可能不是一道直接指向终点的直线,而是一幅……关于他自己的拼图!
这些地点,不是他的藏身之处!
这是一个人的生活轨迹!
一个热爱园艺,会去植物园观赏或培育珍稀兰花的人。
一个热衷于高尔夫这种精英运动,出入顶级私人球场的人。
一个还懂得陶艺,追求精神层面享受,有自己私人工作室的人。
这是一个生活极其考究、品味高端、有钱有闲的社会上层人士的精准画像!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抓起电话打给王皓。
“Vhc!以这三个字母为缩写的,本市的高端私人俱乐部,有几个?”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速的键盘敲击声,几秒钟后,王皓的声音响起。
“符合你说的这些所有特征的,高端,私人,还他妈喜欢用缩写装逼的,全市只有一家。”
“‘观海俱乐部’,英文名Viewharbourclub。”
陆小凡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那个代表着观海俱乐部的点上。
一个符合所有这些特征、戴着金丝眼镜的幽灵,在纵横交错的线索网中,终于露出了清晰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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