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外,一名脚夫抹了把汗。青衣短打,袖口隐有血渍,拾阶而上,抬眼望去,离那破庙还有一段路程。此人名叫龙傲天,原本巫家坝的一名武林大豪,身手了得,掌可裂石,仗义疏金。
自那日看见了仙人,心思就不在万丈红尘。
再次见到仙人后,毫不犹豫的抛家弃子,入了道门,如今已是炼气九层,破那十层,也就是水磨的功夫,不在话下。如今就差一枚筑基丹,就可得那登天之梯。
荒山脊上,断垣爬满苍苔,过膝的野蒿从破窗钻进来,缠着蛛网在风里晃。土坯神龛前,“五通神”泥胎半塌,五个头颅歪扭。喜面裂到耳际露黑木,怒目迸着暗红血痕,哀容垂泪似冻住的脓,惧脸缩成皱巴巴的鬼胎,痴嘴淌着黏糊糊的绿涎。供台积灰里,插着几根带血的腿骨,风一灌,庙门“吱呀”响得像厉鬼哭。
推开大门后,龙傲天,拜服在五通神面前,沉声道,“妙音门少主.潘安,已经服下‘聚气丹’”
“噢,如何?”邪祠后堂,转出一道身影,月牙白的素色道袍,隐有宝光护体。白面如镜,面容宽厚,一脸慈悲,双目蕴含道韵,手持净业拂尘,摆了摆鎏苏,嘴角挂着笑意,脸上却不知怎地罩着一层黑煞死气。
“禀尊上,潘安已经三天,没有下床落地。”
“怕是,怕是......”
“喔,如何?”
“怕是,‘引魂露’起了作用,那潘安已废!”
这道人正是玄劫盟的执法长老......楚玉城。
听闻喜讯,不由得抚掌大笑。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仙人之姿,满眼皆是怨毒之色。对着妙音门方向,随手捏了几个法诀,红浪漫地窖里‘嗷呜.....’地一声凄厉的干嚎,钱执事的蚀魂印发作,浑身抖如筛糠,一旁的看守见状,立刻塞了一粒‘糖’入嘴。
“不错......!”魂印成了,贫道已经听见潘安的哀嚎声,若将他纳入麾下,妙音门的坊市要不要,倒是一桩小事,得一员猛将胜过千军万马。
“哈哈.......!”
“傲天,收拾行装,随贫道去趟阴阳两界山。”
“你的仙缘怕是要落在......残墟域!”
“是,尊上!”
.......
晨光淡如金粉,洒落坊市屋檐,红浪漫的朱漆柜台泛着微光。潘安立于其后,指尖轻叩桌面,一缕灵息隐没于指缝之间。
犹豫了片刻,他意识到,尽管阴差阳错失去了‘贞操’,但得到的东西,并不比井上花少。她夺走的不过是潘岳......也就是潘安仁毕生的修为和最后一缕阳气。而那滴落的眼泪,并非来自潘安,而是原主彻底绝望的魂殇血痕。
至于下次交手?潘安脸上浮现一丝无人能懂的诡笑。他本是地球的程序员,常年与代码为伴,谁能懂那种藏在枕头下的隐秘储备?‘200t固体硬盘’塞的满满当当,到时候井上花再敢挑衅,迎接她的,将不再是修真界的虚招,而是无法预测的绝地反杀。
“哼哼,‘天之贵女’?看本少主怎么治你!”
跌落炼气二层境界,修为?
潘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翻遍所谓古籍秘录,满纸都是古言套话,尽是遮掩搪塞,没有一本真正触及规则核心、本源之力。这些所谓的“大道真经”,所谓的‘成仙’?怕是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潘安眸光冷峻,落在桌心那枚刚送达的玉简上。
昨晚的荒唐闹剧,早已掀过一篇,街面喧嚣如常,可他知道,那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开序幕。
“人都到了?”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似一道寒流掠过厅堂。
“密室候命。”小柔执笔垂首,墨尖一划,“柳姑娘,已等您一个时辰。”
话音未落,潘安起身。玄黑劲装随之一抖,内襟血红,翻涌如潮,袖口银纹如蛇游走,似有大道之痕,瞬息隐去。推门而入,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屋内众女皆屏息挺身,仿佛面对的不是少主,而是即将登临王座的君王。
“步伐虽稳,但下盘虚不可言,这......这要凶残到何等程度?境界居然跌落到炼气二层......果然传闻是真的,是谁干的?”
群莺环伺变成‘群鹰环视’,敌意瞬间在空中迸出电弧,“少主已变成了‘男人’,而承接那滴‘真露’的,居然不是我.....”随即,众红粉同时把如刀的眼神扎在柳月身上。
柳姑娘神色淡然,独坐于窗畔,指节轻扣腰间竹筒,清脆如雨打青石。她抬眸,目光与潘安相撞,竟未退半分。
“坐。”潘安落座主位,声如磐石,“今日不审人,只论功。”
众女落座,空气仍是十分凝重,猜疑的目光,相互扫来扫去,想找出‘真凶’。
潘安随手将玉简掷于桌面,嗡鸣一声,灵光微闪:“本月三十七件有效情报......楚玉城藏聚气丹的暗窖、黑风寨换赃物的时辰、玄劫盟三名探子真身......哪一条是道听途说?哪一条不是你们用命换来的?这一字一句,不都是从酒席间偷听,从枕边话里套取,从赌局中诈出!”
满室寂静,唯有呼吸声微颤。
“本少说过,消息值钱。”他袖袍一抖,一袋灵石砸在桌上,叮当作响,“每人五块,当场兑现。”
柳姑娘看都没看灵石袋,只低声道:“西市云娘愿传信,南坊云裳阁愿搭线。北巷蝶梦居李妈妈言明......要见您一面,才肯签契。”
潘安轻笑,嘴角微扬:“她是想找个靠山?”
“她说,怕死!”柳姑娘抬眼,“她们每日里迎客送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最是灵通。也最怕说错一句话,命就没了。只要您能像对春桃姑娘那样,护得住人......消息,便源源不断。”
潘安缓缓点头,“很好!那就立下新规......凡与红浪漫互通消息者,一律编号记档,可列为‘下线’,每月结算。普通动向,一块灵石;涉及修士调动、丹药交易,两块;若牵扯玄劫盟核心部署......五块起步,重大线索,额外重赏!”
小柔执笔疾书,纸页沙沙如春蚕噬叶。
“这不是施舍。”潘安扫视全场,语气森然,“这是买卖。你们卖的是耳朵,本少主买的是先机。谁的情报准,谁就拿得多。不准的,三次之后,断供停酬。”
有人颤声问:“若......若传假消息呢?”
“假消息?”潘安冷笑,眼中寒芒乍现,“比敌人还致命。一旦查实,不仅中断合作,赔十倍灵石。若故意引祸上门......本少不追幕后黑手,只让此人,在这坊市,从此无人再敢收留,无可容身之地!”
语落,满室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凝滞。
李奎捧账本上前,声音发紧:“上月支出七十三块灵石采买情报,但因提前获知楚玉城砸店意图,避免货物损毁、客源流失,估算挽回损失五百以上。”
潘安接过账本,随意翻了两页,随手扔回:“记住这笔账。赔得起的钱,才是稳当生意。而能用灵石买的预警,是最便宜的保命符。”
他起身,踱步至窗前,推开木格,目光如鹰隼掠过坊市人流。
“从前,修真者来这儿,是为了看美人图解闷。”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雷,“现在我要让他们明白......谁想动手,得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被盯上的本事!”
转身刹那,气势骤升:“从今日起,红浪漫不再是卖糖画、卖椿图的地方。它是整个坊市的情报中枢!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耳目,我的刀锋,我的影子!”
柳姑娘忽然开口:“东街老茶馆伙计想加入,他说每日散修往来不断,消息极多。”
“准。”潘安答得干脆,“编号‘雨零’,每月初一结账。第一份真实情报,双倍酬劳。”
“西市问......是否设暗语系统?比如不同颜色灯笼,代表紧急程度。”
潘安眸光一闪:“不必繁琐。统一以‘雨’字开头......‘雨轻’为日常,‘雨急’为即刻处理,‘雨倾’为生死关头。所有消息经你汇总,再报我定夺。”
柳姑娘指尖轻划竹筒,刻下一个“雨”字。
“还有。”潘安目光锁定角落一名年轻女子,“你前日听到两名外门弟子议论‘三日后运新药引’,查实了吗?”
女子紧张起身:“三哥带人蹲守,确在城西客栈交接一批红壳药箱,守卫森严,应是重要物资。”
“那是‘魂引露’的原料。”潘安眸中精光暴涨,“此条定为‘雨急’,奖励三块灵石。”
一句话?二月的工钱......女子怔住,随即眼眶泛红,低头哽咽拜谢。
潘安神清楚,这群女子平日里被人视为玩物,笑脸迎宾,斟酒奉茶,无人防备她们多听一句、多问一句。正因如此,她们才能穿行于酒肆赌坊、客栈茶铺,听得见最真实的流言,摸得到最隐秘的脉络。
“这才是真正的无形之网......一张由轻视与偏见织就的网!”
“接下来。”他声音不高,却如惊雷滚过众人耳畔,“本少要这张网,铺满妙音域全坊市!不再局限于青楼暗巷,茶馆、药铺、当行、镖局,凡是人多嘴杂之地,都要有我的眼线!”
小柔低声问:“若被人察觉呢?”
“那就让人以为......不过是些碎嘴婆子在嚼舌根。”潘安冷笑,“谁会相信,几个风月女子,竟能织出一张刺探修真势力的情报网?越是不起眼,越能活得久,越能杀人于无形。”
屋内悄然响起几声压抑的娇笑,带着几分敬畏与狂热。
李奎鼓起勇气:“少主......不如设个布告栏,将情报分级张贴,仅登记联络人可看摘要。既能激励争抢,又能防泄密。而且......还能保护‘爆料人’。”
潘安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布告栏可设,但只许写代号与奖励金额,不许提内容。谁想知道详情,亲自来领任务。”
“是!”
李奎激动抱拳,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傲色。
他曾是贪财怕事的账房,被潘安折腾的,差点被逐出宗门。如今,竟能参与这等机密议事。他知道,这是潘安给的机会,更是他自己拼回来的尊严!
随即,又想起地窖里的钱执事,心里一凛。
会议结束,众女陆续退下。
柳姑娘最后一个起身,临行低语:“蝶梦居李妈妈捎话......明晚戌时,后巷等您。”
潘安点头:“我知道了。”
她转身欲走,忽又驻足:“少主......您信得过我们?”
“本少不信人。”潘安望向窗外,声音平静如深潭,“......只信规则。你们按规矩办事,本少就按规矩给钱。只要这条线不断,信任,自然就有。”
柳姑娘默然,轻轻握了握竹筒,离去。
屋内只剩潘安一人。
他坐回椅中,取出一枚新玉简,指尖划过表面,一道银线自腕间游出,如灵蛇缠绕,瞬间没入玉简。这是他独创的加密之法,唯有特定灵力方可破译......天下无人可窥!
门外脚步轻响,小柔端着一碗热汤进来:“您还没吃午饭。”
“放下。”他头也不抬。
小柔迟疑:“黑云宗的井家,来人去宗里打听......大小姐离山了,不知去向。”
潘安笔尖微顿,随即继续书写:“知道了。”
“您不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
“那妖女,根本听不懂人话!”
小柔抿唇退下。
潘安靠在椅背,闭目片刻。坊市喧沸,叫卖声、讨价声、孩童嬉闹声交织成一片。寻常烟火之下,暗流汹涌不息。
他睁眼,望向墙上那幅坊市地图。数十个小红点悄然标注,每一个,都是他的眼线,他的棋子,他的利刃!
手指缓缓移动,在城南空白处,轻轻一点。
“这才刚开始。”他低声说道,语气淡漠,却蕴藏着席卷风云的野心。
窗外阳光正好,斜照在桌角那袋未拆封的灵石上,泛着冷冽光泽。
一只飞鸟掠过廊檐,影子一闪而逝。
潘安伸手端起汤碗,吹了口气。
还没喝下,窗棂被粗鲁的踹了一脚。
推开往外一瞅,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瓜田惊爆!潘少主境界,‘咔咔咔’连掉三层!原因竟是......嘿嘿咻咻~」
潘安,顿时勃然大怒,凶光一扫,只见骑在后院红墙上的小狐獴,手捧一个空蜜罐,粉红的舌头在那里舔啊!舔啊!舔!
“又是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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