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一把拉开椅子,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重重坐下,垮着脸看着眼前人,没好气地开口:“先说好,这次我可什么都帮不了。”
石清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那双总是过于沉静的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看不透的雾,深处藏着某种江言不愿深究的东西。
就在江言快要耐不住这沉默的时候,石清川忽然轻声开口,问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
“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江言一愣,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幻听。
他看傻子似的看着石清川:“哈?”
石清川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调子说着,眼神却依旧固执地看着江言。
“人总会死,早死晚死,都一样是死。那早一点死也是死,为什么要去阻止呢?挣扎的意义在哪里?”
“停停停!”江言猛地打断他,脸上那点残存的不耐烦彻底被一种更复杂的神色取代,混杂着惊愕?
他唰地站起身,椅子再次发出抗议的噪音。
“打住!大早上的别跟我在这探讨人生哲学,我没睡醒,脑子转不动,现在也不想当心灵导师。”
他说完,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朝外走。
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屋子,声音忽然沉了下去,近乎蛮横的告诉他,现在的他还不能死。
他自己都没从这操蛋的世界离开,凭什么他可以先溜?这是不公平的!
“总之,你现在还不能死。”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
石清川站在原地,江言最后那句话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里漾开圈圈复杂的涟漪。他沉默地跟了上去。
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小电车停在路边。江言从车把上摘下一个头盔,看也不看就往后一扔,精准地丢进石清川怀里。
“上车。”
石清川抱着头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江言知道任务是什么吗?
江言已经跨上了车,不耐烦地打断他,一边插钥匙一边嘟囔,不就是回你老家吗?这还用问?
他还让石清川高兴点,这可是难得的,回去看望。搞完他还得回来补觉。
石清川看着他眼底比平时更浓重的青黑,默默戴好头盔,抬腿跨坐在了后座。
小电车坐垫不大,他不得不稍微往前靠了靠,手虚虚地扶在江言腰侧的衣服上。
电机发出轻微的嗡鸣,车子晃晃悠悠地启动,驶出小区,融入清晨的车流。
微凉的风掠过头盔。
石清川看着江言被风吹得更加凌乱的后脑勺,一个念头无声无息地滑过脑海:
这些天,他就一个人待着吗?
江言把车开得飞快,见缝就钻,完全无视了后座石清川下意识攥紧他衣角的手。
石清川的问题,像余音般缭绕不散。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不准死?
江言盯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为什么?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这破世界就像个烂泥潭,踩进去就一身脏,挣扎只会越陷越深。可他偏偏还站在这儿,没能彻底沉下去,也没能干净利落地离开。
他自己都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理由,又拿什么去告诉石清川?
就凭那句蛮不讲理的“不准”?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
他能感觉到身后石清川的目光,平静却执拗,像能穿透头盔和脊背,钉在他那些混乱不堪的思绪上。
这小子……平时闷不吭声,一开口就直捅肺管子,专挑这种哲学核弹级别的问题扔。
是因为蚀光的影响越来越深?因为那些纠缠不休的噩梦?还是因为……这些天他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钻了牛角尖?
当时就应该把他打晕,然后就可以睡大觉。
果然,人就是不能闲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闲情绪多百忙解千愁。
他这样想着,就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跟梵古寨“沟通”一下,给石清川多安排点训练任务,最好是那种累到倒头就睡、根本没力气想东想西的强度。
没过多久,那辆小电车便晃晃悠悠地停在了石村镇外的山脚下。
江言长腿一撑,稳住车身,摘下头盔随手挂在一旁,眯眼望向那条蜿蜒向上的山间小路。
“到了,下车吧小石头。”他打了个哈欠,语调懒洋洋的,仿佛只是来郊游,“接下来的路,可得靠你这双‘本地腿’了。”
石清川沉默地跨下车,目光扫过周围既熟悉又透着一丝陌生的景致,没有多说,转身便沿着小路向上走去。
江言抄着口袋,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说不寂寞是假的,没有了种子这些天都没东西和自己拌嘴接梗了。
越往上走,空气似乎越发沉寂,连鸟鸣声都稀疏了许多。
终于抵达山顶,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台映入眼帘。
石清川停下脚步,打量着前方那个黑黢黢的洞口。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对……”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嗯?什么不对?”江言晃悠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山洞。
这个山洞,之前明明彻底坍塌了,被乱石封死了。为什么现在……洞口畅通,之前的崩塌就像从未发生过。
江言挑了挑眉,一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
“哦,你说那个啊。”他耸耸肩,“我们上次闹出的动静不小,后来自然有人来‘善后’呗。清理清理,加固加固,顺便……做了点深入的‘检测’。”
他瞥了一眼石清川,见少年依旧眉头紧锁,便继续解释。
检测结果显示,这洞里残留的灵能浓度,高得有点不太正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持续散发着能量。
江言忽然凑近,手臂一伸,哥俩好似的揽住石清川的肩膀,故意压低了声音,脸上挂着神秘兮兮又欠揍的笑容。
“没准就跟你为什么能活下来有关系,说不定,里面还藏着什么能刷新世界观的东西?”
“比如说……”他拖长了调子,坏笑,“……比如你没见过的幽灵?或者会说话的蘑菇精?”
石清川肩膀一僵,面无表情地侧头瞪了江言一眼,用力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抖落。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拿这种话吓唬我,我也没兴趣。”
说罢,他不再犹豫,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那幽深的洞口走去。
江言看着他那副小大人似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知道知道,我们清川同学可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洞内的空气比外面阴凉许多,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
光线在入口处徘徊,再往里便是一片模糊的昏暗,只有偶尔从岩缝渗下的微光勉强勾勒出洞壁粗糙的轮廓。
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刚开始没什么,越往深处走,那股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就越发明显。
石清川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的那片鳞片似乎在隐隐发烫,与洞中弥漫的某种气息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这种感觉并不难受,反而有种奇异感,只能说蚀光很喜欢这里。
奇怪的声响从洞穴深处断断续续地传来,像是某种湿漉漉的东西在粗糙岩壁上拖行,又夹杂着细微的啃噬声。
江言有点不妙的想,希望这次可别像上次一样是打不死的小强。
他们朝着声源方向谨慎前进。
突然,石清川颈后寒毛倒竖,有气流从他背后急速掠过。
他猛地回头——
一道模糊的黑影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像,几乎是贴着他身后的岩壁一闪而过,消失在另一侧的黑暗里。
“什么东西?”石清川的声音在寂静的洞穴中压得很低,带着警惕。
江言还想凑上前,说什么屁话吓唬他,话还没溜出口——
那道黑影竟以更快的速度从他们侧上方猛扑下来!带着一股腥风!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他直接被江言扔开。
石清川只觉得右臂乃至半边身体猛地一烫,血液瞬间沸腾。蚀光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完全盖过了他的意志。
他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非人的锐利冷光,那只覆盖着鳞片的手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凭空一抓一挡。
“锵——!”
竟有类似金属交击的刺耳声音爆开。
黑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硬壁垒,被猛地弹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隐入昏暗光线下。
江言能清晰地看到了石清川刚才那一瞬间的变化。
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石清川,蚀光一直在吸收这里的能量。
他没说什么,只是在吐槽,这什么玩意儿?不是说好的只是搞点长生不老研究吗?李跌那老小子还兼职搞生化危机了?
他嘴上叭叭个不停,眼神却飞快地扫过石清川。
此刻的石清川,眼里的异光已经褪去,呼吸有些急促,正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脸上带着茫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蚀光的爆发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像退潮一样从他体内抽离。
石清川眼前的景象还有些发黑。
他不像江言那样拥有在黑暗中视物的眼睛,只觉得刚才一瞬间的爆发抽空了他的力气,此刻耳鸣嗡嗡,视线模糊。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浑身暖洋洋的,异常舒服——是蚀光,它在贪婪地吸收着洞穴里弥漫的异常能量。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摸出强光手电,“啪”一声按亮。
光柱骤然划破黑暗,也照亮了正转头看他的江言。
两人大眼瞪小眼。
问,为什么刚才没拿出来?说就是忘了。一路上石清川都心事重重,蚀光还一直在吵。
江言迅速将目光投向刚才黑影退缩的方向,下巴微抬示意他看那边。
手电光柱颤抖着移过去,最终定格在那东西身上。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生物了。
那是一坨难以名状的、缓慢蠕动的“肉”。
表面布满大小不一、脓液微渗的肉瘤,有些肉瘤破裂开,露出底下暗红发黑的坏死组织,还在微微搏动。
它没有明确的四肢或头颅,只能依靠肉瘤的不断生成和腐烂勉强改变形状、挪动位置,刚刚发动攻击的,似乎是它前端猛地弹射出的、一截尖锐的类似骨刺的东西,此刻正缓缓缩回那堆烂肉里。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加浓烈的的腐臭。
这坨烂肉的底部,压着一片破烂的、沾满污秽的布料,隐约能看出是高级西装的残片。
江言伸出手,宽大的手掌一把罩住石清川的眼睛,将他的脑袋往后轻轻一带。
“小孩子别瞎看,晚上要做噩梦可没人哄你睡。”
石清川被他捂着眼睛,眼前重回黑暗。他皱了眉,抬手用力去掰江言的手指,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坚持:
“我不是小孩子了,放开。”
江言知道他犟,似乎嘀咕了句,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视线重获自由,石清川立刻将手电光再次聚焦在那团东西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上前几步,竟蹲下身,仔细观察起来。
光线仔细扫过每一寸令人作呕的细节。腐烂的肉瘤、凝固的诡异体液、扭曲变形的疑似骨骼的凸起……
他眉头紧锁,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冷静的分析。
周围没有搏斗痕迹,也没有大型野兽的爪印齿痕……这不像被外力攻击造成的。
反而像是……像是从内部自己崩溃、增生、腐烂……
他抬起头,望向站在一旁的江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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