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记忆的冲击让红颜踉跄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停下。
她看见煤油灯摇曳的火光下,名为苏小棠的少女正死死盯着父亲袖口那抹刺眼的暗褐色污渍。
巷尾新搬来的孕妇、上周还拖着板车收废品的老人、总在电线杆下喂流浪猫的年轻姑娘……
他们的面容在少女脑海中闪过,随即像被橡皮擦用力抹去的铅笔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寒意攫住了苏小棠,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视线下移,她注意到父亲脚边那个鼓囊囊的旅行包——拉链的缝隙里,赫然露出一小截染血的、属于校服的蓝色袖口。
老苏攥着张泛黄信纸的手抖得厉害,纸页上用暗红颜料绘制的符咒在昏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光:
“那位大人说了…只要满足条件,你母亲就能…”
“母亲已经离开了!我们应该学会接受现实!”
苏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柜顶的瓷碗突然滑落,“啪嚓”一声在两人脚边炸开,碎片四溅。
小棠看着碎瓷片中映出父亲那张因执念而扭曲的脸庞,恍惚间与记忆中母亲临终前映在药碗里的憔悴面容重叠。
屋内的空气骤然变得阴冷刺骨,头顶那盏老旧的灯泡开始疯狂闪烁。
老苏突然怪笑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球可怕地凸出:
“你闻到了吗?小棠…是你妈身上的味道,她回来了…”
少女的后背紧紧抵住冰凉粗糙的墙面。
她想起七岁生辰那天,母亲就是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咳着血,却把最后半块舍不得吃的饼干塞进她手心的温度。
记忆里母亲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此刻仿佛混着浓烈的血腥味翻涌上来,呛得她眼眶生疼。
“父亲!”
少女积聚的情绪在此刻爆发,“母亲走前攥着我的手说的什么,您都忘了吗?”
她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她说要我们好好…”话尾被窗外炸裂的雷声无情劈断。
老苏猛地掀翻了身旁瘸腿的木椅,椅子撞在斑驳的墙面上,惊得梁间积灰簌簌落下。
这个四十岁的男人此刻佝偻得像一截即将折断的枯树,浑浊的瞳孔里却燃烧着疯长的、名为“复活”的野火:
“你就忍心让你母亲在下面孤独一人?!如果没有她…这个家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苏小棠下意识想要后退,她从未见过这样陌生而疯狂的父亲。
老苏忽然又笑了,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他弯腰,从床底深处拖出一个黑漆木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腐气味瞬间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
苏小棠胃部一阵痉挛,痛苦地弓下腰,却在视线触及匣内之物的瞬间,发出了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那里面,是一具扭曲、发黑的枯骨。
“昨儿夜里…刚请出来的。”
老苏用近乎温柔的动作抚摸着枯骨,浑浊的泪水砸在发黑的骨殖上。
“你闻闻…还有你母亲的味道呢…我已经把她的身体放在…”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母亲!!”
女儿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颤抖,泪水决堤般涌出,“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是无辜的!!”
她失控地抄起桌上一把生锈的剪刀,就要向父亲刺去,却被一只铁钳般的手腕猛地扼住了咽喉!
老苏后面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窒息般的痛苦与绝望中,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母亲含泪的、充满哀伤的眼睛。
等苏小棠再度恢复意识,老苏已经仰面倒在血泊之中。
那把生锈的剪刀,正直直插在他的胸口。
一滴血珠,顺着父亲手腕上那根已经褪色的红绳缓缓滴落——那是去年除夕夜,父女俩一起笑着,笨拙地为母亲编织的“长命缕”。
一阵穿堂风突然卷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纸钱灌进屋内。
小棠呆滞地看着,父亲的血泊中,竟浮起些许细碎如金沙般的光芒。
一道模糊的、属于母亲的温柔虚影轻轻抚过她的发顶。
与此同时,老苏至死都紧攥着信纸的手,终于松开了。
少女脱力般地瘫软下去,把脸深深埋进父亲那件被鲜血浸透的衣服里。
从他怀中滚出的一个油纸包里,静静躺着半块早已风干变硬的饼干。
天光泛白时,苏小棠将最后一铲泥土,用力拍实在那座新堆起的坟茔上。
远处传来野狗撕咬不知名腐肉的响动。
她抓起那个还沾着饼干碎屑的油纸包,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块用半截破旧门板潦草刻成的、歪歪斜斜的墓碑。
少女转身,决绝地走进弥漫的晨雾。
一截断裂的褪色红绳,与几缕被扯断的青丝,随风飘落,惊起了满地寂寥的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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