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大美丽的电话
我走进厨房,手伸到了冰箱门上……
“叮铃铃——叮铃铃——”
一声紧过一声………
我心头一紧,这又是什么糟烂事?
冰箱门都没顾上关,快步走到茶几前拿起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大美丽”三个字。
我平复了一下从医院带回来的那点纷乱心绪,按下了接听键。
“喂,大美丽?”
“哎哟我的刘姐!你可算接电话了!”
大美丽那边声音又急又亮,背景音还有点嘈杂,像是在街上,“我这儿有个急活儿,给你打了四个电话,你都不接……天大的好机会,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
“呃,我刚才有点急事,忘了带手机了!什么活儿?” 我被她的语气带得也有些紧张。
“是周教授家!就咱们市师范大学那个有名的周教授,老伴儿前年没了,儿子一家在国外。之前那个保姆家里儿子生孩子,辞职回老家了,这突然空出个位置来!”
大美丽的声音透着兴奋,“人家要求高,要爱干净、话少、有眼力见儿、能做饭的!我琢磨着,你这脾气性格,正对路啊!”
周教授?
大学教授?
我心里动了一下,这听起来,可比张太太家那种氛围要强多了。
“可是……一个单身老头…会不会和李先生一样孤独?…” 我下意识地有些犹豫…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还犹豫个啥?” 大美丽打断我,“你知道多少人盯着这家吗?工资开得5000,月休4天,就一个人,还是白班,离你家也不远!”
她报了5千,确实比张太太家高出一截。
“人家是文化人,讲道理,事儿少!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做早晚两顿晚饭,中午教授有时在学校吃,晚上偶尔还有应酬,活儿轻省,主要是图个清静、放心!”
大美丽卖力地游说着,“刘姐,我可是把你好一顿夸,说你踏实、细心、做饭好吃!人家才答应先见见的。”
“还得先见见?”
“那可不!教授家嘛,总得面试一下。
不过你放心,就走个过场,你准行!” 大美丽趁热打铁,“明天上午九点,怎么样?我陪你一块儿去!”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先推荐的你,如果周教授看不对你,我再给他找别人!”大美丽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我握着手机,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我盘算着…两顿…一个人…5千…单身老头…周教授家……听起来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去处,管她单身双身…不挑了…干就得了……
“刘姐?听着呢吗?给个准话儿!” 大美丽在那边催。
我抿了抿嘴,想女儿那么小,一天就一天吧!哪个人不是为生活拼命……我还有什么理由犹豫不前。
“行!” 我定了定神,“大美丽,谢谢你想着我。明天上午九点,我在中介门口等你,咱们一起去。”
“得嘞!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保管你满意!” 大美丽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我缓缓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妈…不是给我吃糖醋排骨吗?”女儿拿着一张卷子跑了过来…
“妈,今天数学测验我考了98分呢!”
看着女儿欢快的笑脸,即将又要有新的雇主了……每月那5千在向我招手……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我赶紧接过试卷:真棒!妈妈这就给你去做糖醋排骨”……
吃过饭,收拾完厨房,看着思李趴在书桌前专注地写作业的背影,我心里那点因田震云而起的波澜,渐渐被一种踏实的平静而取代。
女儿就是定心丸,有她在,天就塌不下来。
第二节:饭后盘算
安顿思李睡下后,我躺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却毫无睡意。
白天的种种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田震云那张苍白又带着倔强的脸,总是不合时宜地挤进来。
特别是他说“我们分手了”时,那个混合着苦涩、自嘲和一点点难为情的笑容,像根细刺,扎在心里某个软处,不疼,却总有存在感。
为了一个人奔赴一座城,最后却落得孤身一人……这桥段,听着真叫人心惊。
我不由地又想起了死鬼马大柱和儿子马小军,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歉意,
当年我走得决绝,如今想来,马大柱生病死了,儿子结婚后除了和我要钱……基本和我不来往。
幸好,闯闯待我极好,没让我后悔当初的选择,然而我这… 命不好…李闯闯车祸走了…
……忽而思绪又飘到了明天要见的周教授身上。
大学教授,文化人……这和我之前打交道的雇主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张太太那种精明外露的算计,我尚且难以招架;这位周教授,怕是更讲究,要求更高吧?
话少、有眼力见儿……大美丽说得轻巧,可这“有眼力见儿”最是难拿捏。
万一,他像有些读书人那样,表面客气,内里清高挑剔,我这种没什么文化的中年妇女,能入得了他的眼吗?
五千块……一个月休四天……光是想想这个数,就让人心动。
思李的补习费、下学期的学杂费、家里的开销……都能宽裕不少。
而且,只是做早晚两顿饭,打扫一个人的卫生,再怎么也比在张太太家伺候一大家子轻松。
“单身老头……”我脑子里又冒出这个念头。
会不会像后来的李闯闯那样,因为生病而变得沉默孤僻?
或者,因为学问大,而有些古怪的脾气?
我心里有点打鼓,但转念一想,再古怪,还能比张太太更不讲理吗?只要他讲道理,尊重人,活儿累点我都不怕。
我又想起田震云那双修长白皙、却与快递员身份极不相称的手。他以后会怎么样呢?
考公那条独木桥,多少人挤破了头。
他那个合租的环境,怎么能安心学习?要是……要是他有个安静的地方就好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自家日子都紧巴巴的,还有空同情别人。可一想到他晕倒在家门口的样子,那份同情里又掺进了一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都是在这人世间,咬牙硬扛的人啊。
翻了个身,面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周教授家,是福是祸,总得去闯一闯。
为了思李,也为了自己……
无论如何,得打起精神来。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第三节:面试成功
第二天八点五十,我准时站在了“美好生活中介”门口。
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风铃叮当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
大美丽正对着电话那头笑得花枝乱颤,见我进来,赶紧比划了个“稍等”的手势。
挂了电话,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满意地点头:“行,刘姐,这身素净,挺好。周教授最烦花里胡哨的。”
九点整,玻璃门再次被推开。
一位清瘦的老人走了进来,时间掐得准极了。
他约莫六十上下,个子很高,背挺得笔直,像一棵迎风的白杨。
身上是一件浅灰色夹克,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领口,露出里面蓝色的衬衫领子。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已是花白参半,但丝毫不显邋遢,反而添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清矍。
脸上皱纹不少,尤其是眼角和额际,像是被时光细细雕刻过,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
——他带着一种温和的审视向我这边看过来……
“周教授,您来啦!快请坐!”大美丽立刻换上了热情的笑容。
“哎,好。”周教授的声音不高,慢悠悠地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腔调。
他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那双手又细又白,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大美丽忙着倒水,周教授却微微摆手:“不麻烦了,我们说正事。”
他的目光转向我,依旧是那种温和的、带着研判意味的眼神:“这位就是刘姐?”
“是,周教授,您好。”我连忙应声,手心有点冒汗。
他这通身的气派,和之前那些雇主都不一样……让我不由得拘谨起来……
“刘姐以前做过几家,经验没得说,人更是踏实勤快,做饭尤其拿手!”大美丽在一旁卖力推荐。
周教授耐心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然后看向我,问了几句:“你家里孩子多大了?对食材有什么讲究吗?”
我一一如实回答,我说小女儿思李上小学,我能自己安排时间接送,家常菜都会做,口味可以按他的喜好调整。
他听得很认真,然后缓缓地说:“我这个人,生活简单,没什么太多要求。就是爱干净,东西喜欢放在固定的地方。吃饭嘛,清淡些就好,营养均衡。早晚两顿,中午我多半在学校食堂解决。”
他顿了顿,看向我,眼神很真诚:“工作就是份内的事,做好就行。关键是,彼此相处,要觉得舒心。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方便,或者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直接讲,我们商量着来。”
这番话,说得我心里一暖。
干了这么多家,还是头一回有雇主把“彼此舒心”、“商量着来”这样的话放在头里。
“我明白,周教授您放心,我会尽心的。”我看着他,很郑重地说。
周教授脸上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似乎对我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他又和大美丽确认了工资、休假等具体事宜,便站起身:“那好,如果刘姐这边没问题,明天早上七点半,过来开始,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我也赶紧站起来。
“好,那明天见。”周教授朝我和大美丽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开了中介,步伐稳健……
看着他走远,大美丽长舒一口气,一拍我肩膀:“怎么样,刘姐?我说了吧,文化人,讲道理!这活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点点头,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位周教授,看起来是个真正明事理、懂尊重的人。这份工,或许能长久的做下去……
第四节:田震云送奶
从中介出来,阳光正好。我盘算着下午去趟菜市场,买点好菜,晚上给思李和自己做顿好的,也算庆祝找到了新工作。
脚步,不自觉地轻快了许多。
走到小区门口,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那里——是田震云。
他换下了工服,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显得更加年轻,甚至有些单薄。
他手里还提着一箱牛奶。
他看到我,立刻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感激和几分局促:“阿姨!您回来了。我……我是特地来谢谢您昨天的帮忙的。”
阳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那双酷似李闯闯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我的心,没来由地,轻轻动了一下……
我把他让进屋里。
这套李先生赠予的两室一厅,素日里只觉得清冷空旷。
田震云一进来,他那高大的身量似乎立刻让空间变得紧凑而温暖起来。
他略显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身体陷进去一点,又立刻挺直,双手下意识地在膝盖上摩挲了一下,才规规矩矩地放好。
田震云的视线像初春的暖阳,小心地扫过屋内——掠过光洁的地板,简约的吊灯,最后,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温度,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沉淀着太多东西,劫后余生的恍惚,无处安放的感激,沉甸甸的………
“阿姨,”他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昨天……真的多亏了您。医生说,要不是送医及时,我晕倒在那儿,后果真的不敢想……可能就……”他没说下去,但那个沉重的字眼悬在了我们之间。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但脸上还是赶忙挤出个笑,摆摆手,语气放得尽可能轻快:“哎,快别这么说!那就是赶巧了,举手之劳的事儿。任谁看见当时那情形,能袖手旁观呐?你人没事儿,比什么都强,再说这些见外的话,阿姨可不高兴了啊。”
我看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再怎么也得好好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好饭,才有力气工作学习。”
田震云微微低下头,嘴角牵起一丝复杂的笑意,那笑容里有被关心的温暖,也有一丝无奈“嗯,我知道,阿姨。现在……好多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田震云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时,眼神里带着怅惘……“阿姨,不瞒您说,我老家是农村的,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从小,我学习就好,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是我们那个小村子多少年才考出去的一个985大学生……我爸妈,一直以我为傲。”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
“他们总觉得,我出了大学门,就该是坐办公室、穿衬衫的……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现在会是个风吹日晒的快递员,还差点……唉。”
我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写满故事的脸,心里泛起了酸涩,轻轻叹了口气……“哎,你也真不容易呢。”
田震云眼神飘向窗户,他低声倾诉,更像自言自语:“我也迷茫过很长一段时间,觉得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自己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感觉路好像一下子就走窄了,看不到头。
他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不过现在不想那么多了!光后悔没用。我现在白天跑快递,下午和晚上尽量挤时间看书。还是想试试考公……总得再拼一把,不然,这辈子可能真就这样了。”
田震云的话一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他语气变得笨拙而真诚:“阿姨,您看我说这些干嘛……我现在也没什么能感谢您的。就是……就是如果您家孩子,有什么学习上搞不懂的题目,特别是数学、物理或者电脑方面的,可以问我。我别的本事没有,这个还算在行,可以免费给她辅导,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唏嘘:“孩子,你的心意阿姨领了。学习的事,以后真要麻烦你,阿姨肯定不跟你客气。”
我看了看窗外渐晚的天色,站起身。
“小田 ,你坐着,阿姨去做饭,你晚上就在这儿吃,千万别客气。”
田震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阿姨,真不麻烦了!我已经耽误您太多时间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到门口,手忙脚乱地换上鞋。
打开门,却又停下,转过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姨,谢谢您!真的……谢谢!”
我看着他那带着落寞的背影匆匆消失在了楼道尽头……
第五节: 期待……
关上门,屋里恢复了安静……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蓝色的身影骑上电动车,汇入了匆匆的车流……
“啪嗒”…女儿开门走了进来。
“思李,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这才惊觉,光顾着和田震云说话,连女儿回家的点儿都忘了。
“妈妈,我和小玉在王婉婷阿姨的小饭桌写完作业才回来的!”
思李放下书包,小脸儿红扑扑的,“妈,你猜怎么着?王阿姨还夸我数学有进步呢!”
看着女儿雀跃的样子,我心里一暖,又带着点愧疚。
“进步了好啊,饿了吧?妈给你热饭去。”
“嗯!”思李凑过来,吸了吸鼻子,“妈,你身上怎么有股……淡淡的墨水味儿?”
我愣了一下,想起明天要去周教授家,心里那根弦又绷紧了。“没事,快吃饭吧。”
第六节:墨香之梦
夜里,我睡得很不踏实。
白天的影像在脑海里翻滚,最后沉入一个混沌的梦……
我陷在一条幽深得没有尽头的长廊里。
两侧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像两堵沉默的巨崖,密密麻麻的书籍垒得严丝合缝。
那股熟悉的墨香在这里变得浓稠,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气。
我脚步匆匆,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映出我惶惑的身影。
我走得越急,心跳就越是猖狂,“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我焦灼地凑近一格书架,想看清书名,指尖刚触到一本精装书的书脊——周遭景象竟如水纹般晃动。
再定神,长廊已变成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书房。
那张宽大的书桌后,坐着一个人。
背影像是李先生,可当他缓缓转过身,映入眼帘的却是周教授清瘦的脸,可那脸上挂着的,却是李先生常有的、令人捉摸不定的微笑。
他不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书桌对面。那里没有椅子,只有一摞摇摇欲坠的书堆。
我下意识地想去扶稳它们,想起周教授“东西要放固定地方”的规矩。
可那些书像抹了油,我刚碰到最上面一本,整摞书就轰然散落。
我手忙脚乱地想捡,书页却像受了惊的蝴蝶,纷纷扬扬,怎么也抓不住。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哗啦”一声。
我扭头,见田震云蹲在阴影里,正费力地分拣着满地信件。
他抬起头,脸色苍白,无声地对我说:“阿姨……书……不是这样整理的……”
我想回答,喉咙却像被堵住。
再回头,书桌后的人不见了,散落的书籍竟变成了一沓沓崭新的钞票,静静躺在那里。
我心中一喜,伸手去拿,钞票却猛地飞起,如鸽群般在满是书架的空中盘旋。
我跳着脚去够,它们却总是在指尖将触及时灵巧地飞走。
追逐中,我撞到一个书架,几本厚重的词典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啊!”我惊坐而起,心口狂跳。
窗外天才蒙蒙亮。
我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梦里那种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无力感,还死死攥着心口。五千块……周教授……那些书…… 念头纷乱。
直到看见身旁思李安恬的睡颜,我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看了眼闹钟,该起床了……新的一天,新的雇主——起床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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