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心酸的母子情
周教授在诉说完之后的几天。
生活仿佛被巨大的悲伤按下了静音键。
我机械地重复着日常——整理日记，周教授，这两天好像异常忙碌…总是被那个黑色的高级轿车接走……
我整个人像沉入了水底，感官变得有些迟钝，唯有对田震云的行动变得敏锐了。
他收起了所有锋芒，不再提“去单位闹”的话，跑单、回家、吃饭，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仪器。
然而，他这种毫无破绽的正常，……让我心底的不安悄然滋长。
我总感觉这个孩子有点不正常…
星期六上午，看着窗外还算不错的阳光，我决定出去透透气。
一个人逛没意思的，得拉上个能说说话的。
我拿起手机，打给了李芳。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背景音里还夹杂着缝纫机轻微的哒哒声——李芳的儿子和媳妇开了个裁缝店，她平时常在店里帮忙。
“喂？咋想起我来了？”李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敞亮。
“在家憋得慌，想出去逛逛超市。你这大忙人，今天能抽出点宝贵时间不？”我故意打趣她。
“哎哟，你可别寒碜我了！”她在电话那头笑起来，“啥忙不忙的，就是给孩子们搭把手。你等我把这点线头处理完，跟媳妇交代一声就行。正好我也想去买点排骨，咱哪儿碰头？”
“就便利店门口吧，我慢慢溜达过去。”
“得嘞！十分钟准到！”
挂了电话，“呵呵…李芳这充满活力的大嗓门，真的是挺治愈啊”，我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李芳推着购物车，在一排排货架间熟练地穿梭：“哎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两个小魔王，昨天又把我刚买的一桶油打翻了，满地黏糊糊的！追来追去，能把房顶都掀开，累得我腰酸背痛。”
“调皮点好，说明孩子活泼聪明。家里有孩子跑跑跳跳，才热闹，有生气。”我顺手拿起一盒女儿最爱吃的酸奶，笑了笑…
“热闹是热闹，就是太费奶奶了！”李芳哈哈笑着，抓起两包膨化零食丢进车里，“不过啊，一听到他们‘奶奶’、‘奶奶’地叫，再累也觉得值了。你儿子家那个大的，也该上小学了吧？肯定也是个聪明小子。”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
远处货架上那些男童玩具，一下子变得很遥远。
我伸手去拿女儿叮嘱一定要买的卡通贴纸面包，语气淡了下来：“也许吧……好久了，不太清楚了。”
李芳没察觉，还在絮絮地说：“你也是好福气，…儿子成家了，孙子也大了，女儿也利索了…就等着享清福喽！”
我低头看着推车里零零碎碎都是给思李买的东西，轻声说：
“我现在啊，就跟我家那个七岁的小丫头相依为命。她才是我的命根子。
至于儿子……”我顿了顿，：“成了家就是媳妇的人了，我这当妈的，早就搁在他生活后头了。不想了，也不想指望什么了。”
李芳脸上的笑容悄悄收敛，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把眼前的小人儿照顾好，比什么都强。”
我点点头，把心里那点发酸的东西压了回去。“是啊，说得对。”推着车往前走，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同人不同命，强求不来。
李芳的世界被孙子的喧闹填满，而我的世界，现在只有女儿了……
拎着那袋沉甸甸的吃的用的回家，女儿雀跃地跑来帮忙……
第二节：快速成长的田震云
我顺势陷进沙发里，长长吁出一口气……
就在这片寂静里，门锁“咔哒”一响。
田震云推门进来。
他刚跑完外卖，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但他的眉宇间却很是舒展，竟带着一种……终于解出一道难题的松弛。
他没像往常那样径直躲回房间，反而在茶几对面的小凳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我身上，自己先浅浅地笑了笑。
“阿姨，”他语气平静，带着一点分析的口吻，“那个刘娜娜，今天又转了我五千。”
“哦？”我放下手中水果，认真看向他。
“嗯。”他点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以前没有的清醒，“我那剩下的七千块我不要了，就顶如我自己出去旅游花了。但是——”他话锋一转，嘴角露出一个微妙表情，“我不会主动说‘这七千我不要了’。我就等着，看她自己的觉悟，能再给我多少是多少。”
我心里微微一动，这孩子，开始琢磨人心了。
这不再是那个一股脑儿付出、受了骗只会崩溃的傻小子了。
“至于那个十号王小燕，骗了我二十一万的那个，”他提到这个数字时，语气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剧烈波动，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去她单位门口等她了。”
我能想象那个场景——他站在那栋光鲜的写字楼下，带着他整理好的“证据”，去面对那个曾让他倾尽所有的“恋人”。
“她一开始嘴硬得很，”田震云模仿着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嘲，“说‘钱是你自愿给的，凭什么退？’”他哼了一声，“我把打印好的转账记录直接怼到她面前，白纸黑字。我跟她说，把我转给你的大额款项退回来，那些平时吃饭看电影、送个小礼物的钱，我可以不要。”
这孩子，是真的不一样了。他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甚至坐在那里的姿态，都透着一股以前没有的沉稳。
“她说她没钱，只能退我十万。”田震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我，眼神清亮，“我说，好。十万就十万，她当场就转给我了。阿姨，你看，这是转账记录。”他拿出手机，熟练地点开截图，递到我面前。那动作里，有一种拿回部分失地的、实实在在的踏实感。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目标明确，不再是情绪化的控诉，而是有策略的谈判。
“但是，”他的声音再次坚定起来，“剩下的十一万，我绝对不会放弃。过两天我还会去找她。如果她再耍赖，我就再去她单位，不是去闹，就是让她领导知道这件事。如果还不行，”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就走法律程序。咨询过了，证据链很完整。”
“哎呀，小田啊！你这次挺好，都有了策略了。”我笑着说：来坐下，吃个苹果吧！”
“您放心，我不会动武的，那样做，从道理上我就先输了。”
“小田，这就对了！阿姨也就放心了，你先吃苹果，我做饭去”…
我边做饭边想：“这个田震云，脑子到底是够使的。那股理工男的执拗和条理，一旦用对了地方，从感情的泥沼里拔出来，用到维护自身权益的正道上，竟能显出这般有章法。
他总算是在这片狼藉中，一步步地、清醒地站起来了。
我特意炖了一锅西红柿牛腩，浓浓的汤汁浇在手擀面上，满屋都是暖融融的香气。
思李吃得小嘴油汪汪的…田震云埋着头，吃得很快，呼噜呼噜的，一碗面很快见了底。
“阿姨，还有吗？”他抬起头，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神亮晶晶地问我。
这久违的、带着生气的食欲，让我心里一喜。
“有，有，管够！”我赶紧接过他的碗，又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多舀了好几块炖得软烂的牛腩。
他接过碗，“阿姨……这次真得感谢您了。”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目光垂着，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我爸妈……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只会教我对人要实在，吃亏是福……这些感情上的弯弯绕绕，被人骗了坑了的事，他们没经历过，也更不会教我怎么应对……
我，我也实在没脸跟他们说这些，怕他们担心，更怕他们骂我蠢……”
他的声音里……只有一种对我全然信任的依赖。
忽然，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话锋一转：“阿姨，您上次答应我的……说要把我这些糗事写成小说，开始动笔了没？”
我盛面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问得那么认真，仿佛这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一件被郑重托付的正经事。
我看着他眼中那期盼的光……
我将面碗轻轻放在他面前，坐回自己的位置，用一种同样认真的语气回答：“正在整理思路呢。” 我指了指客厅书桌上那叠关于周教授日记的稿纸，“等把周教授手稿这部分初步理顺，就集中精力构思你的故事。”
他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承诺，连忙说：“不急不急，阿姨，您先忙正事！我的事儿……就是个素材，您随便处理就行。”
“这不是随便处理的事，”我微笑道，“你的经历，你现在的醒悟和做法，本身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关于成长的小说。叫《一个笨蛋的恋爱受骗记》可能太自嘲了，也许该叫《学会‘留住自己’》之类的。”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憨地笑了……
“快吃吧，面要坨了。”我催促道。
他“哎”了一声，再次埋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起那碗牛肉面。
呼噜…呼噜…这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这场平和的对话，以及那个关于“小说”的约定，都像寒夜里的微光，照亮了餐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第三节：消失的周教授
星期一，我如常去了周教授家。
经过上回那次耗尽心神的长谈，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
周教授显得异常疲惫，
他蜷在书房那张沙发里，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半晌都不动一下。
我们只简单核对了几页手稿的细节，他便摆摆手…想要静一静…
我替他续上热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心里盘算着让他休息一两天再继续。
没想到，这竟是我接下来五天里，最后一次见到他。
第二天再去，敲门便无人应声。
打他手机，先是无人接听，后来便转了关机。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
我慌忙联系了他可能去的几个地方，均无音讯。
最后，甚至硬着头皮找到了社区，工作人员帮忙联系也无果。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他那满是回忆的房子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五天。
我只好先把孩子托付给对门的王婉婷照看，自己则怀着满心的焦灼与猜测，暂时回到了家中。
我不敢再想下去……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屋里冷锅冷灶，安静得让人心慌。
田震云跑单未归，思李还在学校，整个空间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声。
本想随便弄点吃的，可站在灶台前，却觉得连抬手开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只胡乱泡了碗面，挑了几筷，便再也咽不下去。
面条糊在碗里，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周教授讲述的那些画面——巧英的眼泪、雪梅的结局、他孤绝的背影——连同这五天的寻找无果，混杂成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一个65岁的老人…刚撕开了毕生最痛的伤疤…他会去哪里？他会不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
只能打开电视，让声音填满屋子……
夜里，我跌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先是看见周教授和巧英阿姨身穿喜服并肩在前面走着…紧接着，云雪梅穿着一身黑衣突然就出现了，她在后面追……
他们三人走在一条雾气昭昭的小路上。
我跟在他们仨人的后面……
忽然，周教授回过头来——不是对着云雪梅，而是直直地看向我。
他的脸在雾气里显得特别苍白，眼神里空荡荡的，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张了张嘴，对我说了四个字。“都结束了。”
我心口猛地一悸，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瞬间从梦中惊醒，弹坐起来……
冷汗已经浸湿了鬓角，心脏在黑暗里“咚咚”地狂跳……
窗外的天还是墨黑的……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尖锐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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