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低估了网络流量的力量，也低估了人们“扒皮”的热情。
访谈在欧阳思思的直播间以“匿名案例”形式播出后，果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许多有类似经历的中老年听众共鸣强烈，评论区充满了对“玉兰姨”这类精明后老伴的声讨，和对“刘姨父亲”这类弱势老人的同情。
然而，事情很快失控了。
不知道是哪个“热心”听众，或者纯粹是好事之徒，根据节目中透露的细节——城市区域（可能从我之前访谈的零星信息推断）、老人再婚、高额生活费、男闺蜜纠纷等特征——竟然真的在人海茫茫中，锁定了我父亲和玉兰姨！
一天晚上，玉兰姨的电话像索命连环call一样打来，声音不再是哭腔，而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刘青青！你是不是疯了！你把你爸那点破事捅到网上去了？！现在好了！有人找到我们村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老妖精、骗钱！你张叔（她的男闺蜜）家门口都被人泼了油漆！你让我们老脸往哪儿搁！你这安的是什么心啊！”
我握着电话，浑身冰凉。我没想到会这样。
“玉兰姨，我……我没有指名道姓……”我无力的辩解。
“我不管你有没有点名！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是我了！你爸要是看到这些，气出个好歹来，我跟你没完！你们刘家必须给我个说法！”玉兰姨歇斯底里地吼着，挂了电话。
我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涔涔。
我把家里的“丑事”变成了流量，现在流量变成了现实中的麻烦，反噬回来，烧到了我自己身上，也烧进了父亲和玉兰姨的生活。
欧阳思思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打来电话，语气不再是之前的热情洋溢，：“刘姨，情况我了解了。您要稳住，不要回应任何外界询问。这只是极个别听众的过激行为，我们会处理好。这恰恰证明了您分享的故事具有普遍性和现实意义啊！”
她的话术依旧高明……
现实意义？
那张老头门口的油漆，也是这“意义”的一部分吗？
欧阳思思的直播间，那个看似能提供“分享费”和“共鸣”的地方，实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它消费了我的痛苦，放大了我的困境，最终将我的生活搅得更乱了……
我看着窗外的夜色，感觉自己正舆论的旋涡中心。
每一次试图挣扎过后…都仿佛是在按下另一个灾难的按钮。
可我转念又一想，管他的了。钱已经到手了…
接下来的烂摊子，我该如何收拾？
玉兰姨那边的怒火必须去平息。
我请了两天假，怀着上坟般的心情，开着我那辆破车回到了玉兰姨家，手里拎着价格不菲的营养品，包里装着刚从银行取出的一万元现金——
欧阳思思给的一部“报酬”以这样一种讽刺的方式，即将回流到它间接引发的麻烦中去。
开门走进玉兰姨的家，她的脸色铁青，看见我，鼻腔里哼出一声冷气。
父亲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低着头，吧嗒吧嗒抽着烟，整个屋子烟雾缭绕，气氛压抑。
“爸，玉兰姨。”我挤出笑容，把礼物放在桌上，“我回来看你们了。”
玉兰姨双臂抱胸：“哟，大忙人还知道回来？不是在网上把我们说得一文不值吗？还回来干啥？”
“你张叔的大上让人泼了红油漆了…”玉兰姨恼怒地盯着我。
我心想，把他房顶给掀了才好呢。”但我依旧脸上挤出微笑：“玉兰姨，您别这么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连忙从包里拿出那个装着1万块钱的信封，双手推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这次是我糊涂，嘴上没个把门的，惹出这么大乱子，让您和张叔受委屈了。这点钱，您拿着，压压惊，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玉兰姨的目光扫过那个厚厚的信封，脸色缓和了一些：“委屈？那是委屈吗？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来没这么丢人现眼过！现在出门，街坊邻居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你张叔好几天没敢出门了！刘青，你说你安的什么心？我们老两口的事，轮到你去外面胡说八道？”
我低着头，心里好笑，但一句也没不敢反驳。
这时，一直沉默的老爸抬起头，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小青！你……你太让我失望了！”老爸的声音沙哑，没看出恼怒：“我跟你玉兰姨的事，是好是赖，是我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你倒好，捅到那什么网上去！让全天下的人看笑话！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哎…”老爸站起来。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想解释。
“你以为给两个钱就没事了？这是钱的事吗？这是脸面！是老刘家的脸面！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怎么跟你张叔相处？”说着，他走到了院子里…
玉兰姨一把抓过茶几上的信封，迅速塞进自己兜里：“行了行了，老刘，你也别气坏了身子。青儿也知道错了，这不是回来赔罪了吗？钱我收下，这事……唉，以后谁都别再提了！不过青儿，我可跟你说清楚，以后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要是再敢沾边，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侄女！”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是大弟打来的。
我走到院子里接听，刚“喂”了一声，大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埋怨：“姐！你怎么搞的？爸和玉兰姨的事你怎么能弄到网上去？现在好了，我同事都跑来问我，说网上那个背后老板拿捏的老头是不是我爸！我这脸往哪搁？”
紧接着，二弟和三弟的信息也先后发了过来，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责备我不该“家丑外扬”，让他们在各自的生活圈里也感到难堪。
我站在院子里，听着电话里的埋怨，只觉得浑身发冷。
我带了礼物，赔了钱，承受了所有的指责，似乎暂时平息了这场风波。
我像个罪人一样，在老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没想到玉兰姨破天荒的给我做了一顿早餐，——手擀面片还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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