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山,藏经阁。
这座不知屹立了多少风雨的古老建筑,通体由一种沉香木搭建,岁月非但没能使其腐朽,反而让整座阁楼都浸润了一种醇厚而静心的异香。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空气中投射出无数道光柱,光柱里,有细微的尘埃在安静地上下起舞,像是光阴的具象化。
这里是道家天宗的智慧之海,万卷道藏静卧其间,仿佛沉睡的巨龙,守护着一个学派千百年来的荣光与骄傲。
面对晓梦那双燃烧着求知火焰的眸子,以及她那近乎敬畏的轻声发问,江昊只是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
“世界之大,超乎想象。”
他伸手指了指那一排排直抵穹顶的古老书架,语气平淡地转移了话题:“与其去听我口述那遥不可及的星河,不如先看看,你们脚下这片土地的故事,是否真的如书中所载那般,无懈可击。”
这番话,让晓梦眼中的光芒微微一黯,却又燃起另一簇火焰。
她明白了江昊的意思。
想要仰望星空,必先立足大地。若连脚下的根基都是错的,那所谓的星空,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不再追问,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份属于天宗之主的清冷与孤傲,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但其中,却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谦逊。
冲虚、清虚、守虚三位长老,此刻如同三名最忠诚的护卫,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他们神色复杂,既有对自家师叔擅自带外人进入禁地的惶恐,又有对江昊那神鬼莫测手段的深深忌惮,更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他们也想知道,这个男人,究竟还能说出何等惊世骇俗的道理。
江昊信步走入书海,并未真的去翻阅。
他只是缓步走过,双眼微阖,神念早已在【神级洞察术】的加持下,化作无形的触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扫描着此地蕴藏的所有信息。
一万三千卷道藏,从上古神话的零星感悟,到诸子百家的驳杂典籍,再到天宗历代祖师的修行手札……这方世界千百年来的智慧结晶,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尽数被他纳入识海,分门别类,洞悉本源。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部被供奉于正中央紫檀木架上的玉册前。
玉册古朴,封面以古篆书写着四个大字——《坐忘心经》。
这,便是道家天宗的镇派之宝,是晓梦、是冲虚等人一身修为的根基所在。
“江郎中,此乃我天宗根本法,不传之秘。”冲虚道长上前一步,声音干涩地提醒道。这已是逾越了规矩,但他不得不说。
江昊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伸出手指,隔着虚空,轻轻点向玉册的某一页。
“心经第九章,‘气行周天,意守玄关’。”
他缓缓念出其中一句法决,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玩味,“这一句之后,紧接着便是‘……过玉枕,通泥丸,下十二重楼,归于气海’。我说的,可对?”
三位长老浑身一震,脸色微变。
这正是《坐忘心经》中最为关键的一处运气法门,也是从后天转入先天的核心关隘,江昊竟能一语道破,分毫不差!
“江郎中好眼力。”清虚道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此乃我天宗历代祖师千锤百炼之法,乃是无上正道。”
“是么?”
江昊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可据我所看,这所谓的无上正道,却是一个流传了数百年的……谬误。”
“你说什么?!”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
脾气最为火爆的守虚道长当场就炸了毛,白眉倒竖,怒喝道:“黄口小儿,安敢在此胡言乱语,亵渎我天宗祖师!”
冲虚和清虚亦是面沉如水,眼中满是怒意。
否定《坐忘心经》,就等于否定了整个道家天宗!这是他们绝对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
就连一直沉默的晓梦,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丝锐利的寒芒。她可以接受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但绝不容许有人无端污蔑天宗的传承。
“江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她的声音,比阁楼外的山风还要冷冽三分。
面对三位宗师巅峰长老和一位大宗师的滔天怒意,整个藏经阁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惊鲵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然而,江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仿佛感受不到那股足以压塌山岳的气势,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缓缓划出一道人形的经络图。
“诸位修道,修的是性命,炼的是元气。但归根结底,承载这一切的,是这副肉身体魄。”
“人体之内,有经络,有窍穴,气血运行,自有其规。便如江河奔涌,水道自成。顺流而下,则事半功倍;逆流而上,则事倍功半,甚至有决堤之险。”
他这番理论,在场众人自然都懂,这是修行者的基础。
“《坐忘心经》的法门,精妙绝伦,这一点毋庸置疑。”江昊话锋一转,手指点在了那虚空经络图的“玉枕穴”位置。
“问题,就出在这里。”
“心经记载,真气自下而上,过玉枕,直通泥丸宫。看似是一条捷径,迅猛霸道。但历代祖师可曾告诉过你们,在玉枕穴之旁,尚有三处隐秘的‘歧穴’,平日里闭塞不通,唯有在真气高速冲击之时,才会被动开启?”
“这三处歧穴,如同江河决堤时的泄洪口。你们每一次冲击玉枕关,至少有三成的真气,会从这里白白流失,散于颅内。这不仅是巨大的浪费,日积月累之下,更会淤塞神庭,给尔等的元神,套上一层无形的枷锁!”
江昊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如同暮鼓晨钟,狠狠敲在三位长老的心头!
浪费三成真气?
淤塞神庭?
元神枷锁?!
这……这怎么可能?!
“一派胡言!”守虚道长下意识地反驳,但他的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因为江昊所描述的那种感觉,那种每次修行到关键处,总觉得神思有些晦涩,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修为不够,是瓶颈所在。
却从未想过,竟是功法本身出了问题!
“祖师之法,岂会有错!”冲虚道长亦是面色煞白,强自辩解道,“此法我天宗已沿用近千年,从未有人……”
“千年?”江昊轻笑一声,打断了他,“千年前的祖师,或许是对的。但竹简会腐,玉册会裂,口口相传,更是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若猜的不错,最初的法门,应该是‘意过玉枕,气走神庭,三元归一,方入泥丸’。是让你们用‘意念’去感应玉枕,而真正的‘真气’,则是要绕行旁边的三处正穴,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共同滋养泥丸宫。这才是真正的‘道法自然’,而非如今这般简单粗暴的强行冲关。”
“这……这……”
冲虚道长彻底失语了。
江昊所说的这几句法决,闻所未闻,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至理,让他体内的真气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似乎找到了更舒服、更正确的运行方式!
“空口白牙,谁人不会说!”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清虚道长,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他盘膝而坐,竟是当场闭上了双眼!
“师弟,不可!”冲虚大惊。
临阵修改核心功法的运行路线,乃是修行第一大忌,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身死道消的下场!
但清虚道长却恍若未闻。
他这一生,卡在宗师巅峰的瓶颈,已经足足三十年了!
三十年的苦修,三十年的求索,换来的却是日复一日的绝望。如今,一个可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愿意赌上一切!
他屏息凝神,按照江昊所说的那套全新的法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股停滞了三十年的雄浑真气。
“意过玉枕……”
意念先行,如探路的斥候,抵达了那熟悉的关隘。
“气走神庭……”
这一次,真气大部队没有再像过去那样野蛮冲撞,而是如温顺的溪流,绕开了玉枕,缓缓流向了那三处从未被触及过的“歧穴”……不,是“正穴”!
嗡——!
当真气流过那三处正穴的瞬间,清虚道长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只觉得,仿佛三扇尘封了千年的古老门户,被轰然推开!三股清凉而精纯的能量,从那三处窍穴中反哺而出,与他的真气主力瞬间汇合!
“三元归一……”
三股支流汇入大江,原本的真气洪流,在一瞬间壮大了何止三成!而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练、圆融!
“方入泥丸!”
轰隆!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冲关都要磅礴、都要温和、都要势不可挡的力量,轻而易举地,便涌入了那象征着神魂之所的泥丸宫!
刹那间,清虚道长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同了!
天地元气,前所未有的清晰!
风的流动,尘的轨迹,甚至是阁楼之外一棵古松上,一只蚂蚁的爬行声,都尽数映入他的脑海!
他那停滞了三十年的瓶颈,那层坚不可摧的壁垒,在这一刻,如同骄阳下的薄冰,瞬间消融!
一股远超宗师巅峰的恐怖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大宗师!
成了!
“噗通!”
守虚道长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他不是被气浪所迫,而是被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彻底击溃了心防。
冲虚道长亦是老泪纵横,浑身颤抖,他看着气息节节攀升、返老还童般恢复了些许容光的师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震撼,对着江昊,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天宗罪徒冲虚,不知真法在前,妄言顶撞上师!请上师恕罪!”
“罪徒守虚,叩见上师!”
“罪徒清虚……叩谢上师再造之恩!”刚刚突破的清虚道长,在稳固境界后,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对着江昊,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已非宾客之礼,更非平辈之礼。
而是……弟子之礼!
他们三人,以天宗长老之尊,竟是心甘情愿地,将江昊奉为了师长!
站在一旁的晓梦,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那张绝美的脸庞上,没有震惊,没有骇然,只有一种近乎痴迷的光彩。
她比三位师侄更早地理解了江昊那番理论的正确性,也更深刻地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道”。
那是一种尊重规律、顺应本源的“真道”。
与之一比,天宗固守了千年的“歪路”,是何等的可笑。
江昊坦然地受了三位老道的大礼。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道家天宗这座庞然大物,已经彻底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之上。
见目的已经达到,他便不再逗留,转身向外走去。
“今日论道,到此为止。江某还有俗事缠身,就此告辞。”
“上师留步!”
冲虚三人连忙起身,想要挽留。
但晓梦却伸手拦住了他们。
她莲步轻移,跟上了江昊的脚步,亲自为他引路。
两人一路无言,重新回到了那云海翻涌的山门之前。
山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袂,晓梦的发丝,有几缕被风吹起,轻轻拂过江昊的脸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和淡淡的幽香。
“你要走了。”晓梦开口,是陈述,而非疑问。
“嗯。”江昊点头。
晓梦凝视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也倒映着整片苍穹。
“今日之前,我的道,是观天地,是坐忘。今日之后,我的道,是你。”
她说的很平静,却又无比的郑重。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由暖玉雕琢而成的古朴令牌,令牌之上,只有一个篆体的“道”字。
“这是天宗宗主令,见此令,如见我。”
她将令牌,塞入了江昊的手中。
“待我将你今日所言,以及我天宗万卷道藏,尽数勘破,重塑我道之后……”
晓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的最深处。
“我自会下山,寻你。”
这,是一个约定。
一个以“道”为名的,最纯粹,也最坚定的约定。
江昊握紧了手中的令牌,玉的温润,仿佛还带着少女的体温。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身踏入了云海。
晓梦站在崖畔,久久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望夫石。
……
太乙山下,官道之上。
江昊坐在返回的车驾之中,把玩着那枚温润的宗主令,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此行,收获之大,远超预期。
不仅彻底折服了天宗,将这座超然物外的庞大势力纳入囊中,更是在那位绝代宗主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江昊”的道种。
他有预感,待到晓梦下山之日,便是他获得那【神品·天道之体】血脉之时。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车驾旁,单膝跪地。
是影卫。
“启禀主上,天机阁密信,八百里加急。”
江昊接过那封火漆密封的竹筒,打开一看,眼神陡然一凝。
竹简上,只有寥寥数语,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血腥气。
“李斯上书,请奏陛下,欲以‘非议朝政,蛊惑人心’之罪,彻查桑海城,小圣贤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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