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尺夫人合上黑色大伞，伞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接着抬头一笑，带着迷人的魅力。
“很抱歉深夜来访，但愿阁下的美梦没有被我打扰。”
林霖一时之间看愣了，连疼痛都忘记了，她的笑容像香醇的美酒，积淀着岁月的优雅和神秘，他光是望着就差点儿醉了。
他忽然回过神，一向厚脸皮的他，内心深最后一点儿微末的羞耻心在此刻爆发，“你......你是什么人？”
八尺夫人微微歪头，帽檐珠链晃动，“我有很多名字，八尺大人，瘦长鬼影等等，大约是因为我经常变换样貌吧，人们给我起了很多名字，但我更喜欢别人喊我夫人。”
从她的话语中，林霖得知了 她的身份。
一个常年游荡在野外、村庄和城市的雨夜鬼影。
她摆摆秀发，“此番前来，并不是想要伤害你，而是问你要个东西。”
“你想要什么？”
八尺夫人指了指花盆。
正在装死的花：“......！！！”
天啦噜，宝宝危矣。
虽然林霖并不清楚八尺夫人要这盆丑花的目的，但好歹也是陈医生送的，他没有把礼物转手送人的习惯。
他拒绝了。
“这是别人送我的，我不能给你。”
八尺夫人有些意外，大概是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更别说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了。
“阁下不怕我恼羞成怒，然后杀了你吗？”
“因为我感觉出来了，我们是相似的人。“林霖坦然一笑，”听你语气，倒是个体面鬼，你可知我的身份？”
“病人？“
八尺夫人虽然是只怪物，可不代表她是个文盲。
她当然也晓得医院是什么，可林霖还是引起了她的好奇。
“我是外星人，我是来自外太空的生物，才不是地球人，我是被他们抓住了才关在这里，想我堂堂一个王子，竟然沦落成阶下囚，真是屈辱。”
他将手捏握成拳头，举在半空。
“无尽的屈辱已经使我的生命困于囚笼，死亡？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罢了。”
不错，林霖义愤填膺。
他的语气太过于壮烈，宛如哈姆雷特转世，上演了一出惨淡的悲剧，以至于八尺夫人差点儿信了他的疯话。
也只是差点儿就信了。
八尺夫人笑了，用苍白的手挡住红唇。
“你真……有意思。”尽会说些傻话。
“但我觉得你说得没错，死亡不是尽头，是解脱。”她扭动腰肢，缓缓走向床前，巨大的身影投射向下，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林霖，“我送你解脱吧。”
林霖缩瑟了一下肩膀，大胆抬起下巴。
他身高够高了，可在八尺夫人面前，却显得无比娇小了。
“我不会怕你。”
说实话，林霖心中是怕死的。
他是个神经病，依旧坚定地认为自己不是地球人，一定要活着回到外星。
因为外星有他……有什么来着？
林霖突然一阵茫然，只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而这恰恰是一切的关键。
他抬起头，茫然空洞的眼神看向八尺夫人。
八尺夫人伸手，修长冰凉的指尖触摸在他的鼻头，泥泞潮湿的玫瑰香气扑鼻。
她向下，划过干得起皮的嘴唇，瘦削的下巴，脆弱的脖颈，激起肌肤的颤栗。
林霖只觉得被她碰过的地方，都在不停发热发痒。
“我不喜欢杀人，我只想找一个人。”
“你要找谁？”林霖脱口而出。
“一个，能帮助我的人。”她优雅地收回手，“你一定认识他。”
林霖有些恋恋不舍，有些贪恋这股香气。
“你是想让我帮你对吧？”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全无筹码，“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好。”八尺夫人露出个莫测的微笑，“看在，你是个很可爱的人类的份上。”
她没忘记第一次见面时轻浮的飞吻。
第二次见面时，他惊恐又傻气，却隐隐期待的可爱。
人类，都是这样的吗？
“我帮你找那个能帮助你的人，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八尺夫人听过很多人类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类永远是贪婪的。
她倒是不介意，反而好奇林霖会向她提出什么样的贪婪请求。
“你能做我的朋友吗？”
这个理由简单的有些奇怪了。
林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和她做朋友。
“好。”八尺夫人应下，“朋友该做什么呢？”
“……经常见面。”林霖带着私心说道，“可以吗？”
“应该没问题，我也会保护你不受危险。”
“危险？”林霖疑惑，“医院能有什么危险。”
八尺夫人笑而不语。
心想，追杀她的那个家伙，恐怕也早就埋伏在医院了吧。
可惜，这所医院卧虎藏龙，不止有它一个同类。
“同类相杀的戏码，真无趣啊。”八尺夫人撩动珠链，“林霖，教我些好玩的游戏吧。”
林霖环顾四周，病房里没什么可玩的，他的手机早就被没收了，只剩下了陈迹留下来的纸笔。
“五子棋，会玩吗？”
“来试试吧……”
民间破除鬼打墙的方法很多，反向重走算一种，也有弯腰从两腿间倒看后方前进。
陈迹想象了一下那个姿势，着实不太雅观啊。
有损陈医生的风度。
他决定选第一种方法。
陈迹转身，速度之快，差点儿连跟踪了他许久的家伙没反应过来，匆匆只留下了一抹红色衣角。
“什么鬼？”陈迹挑眉，快步向前。
红衣鬼消失的速度太快了，当他赶过去，对方已经消失不见了。
陈迹抿抿唇，神色有些不悦。
他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圆珠笔，握在手中，用力插在墙壁里。
圆珠笔被固定在墙上，牢牢实实。
倘若换个角度看，圆珠笔就像是一根木棍插在地里似的。
“巫咸在上，听吾祷告，以此祭享，恩佑晚辈路开道通，阴灵退散。”
巫和其他路子的能人异士不同，哪怕他们只是随手将一根木棍插在地上，就能算是祭祀。
也因此最初的巫，便能轻而易举占据统治者地位。
哪怕是最尊贵的王，也不敢轻易怠慢巫。
古有女将军妇好，商王武丁无比喜欢她，时时关心爱护，甚至不少考古研究都能证明两人的深厚感情。
可实际上，妇好并不只是一个武力强大的王后，更是个主持祭奠和占卜的大祭司，哪怕武丁对她没有感情，也绝不敢轻易杀了她。
在普通人手上没火药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巫几乎垄断了权力顶端。
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席卷了整座医院，带着澄澈霸道的力量，大有将一切污秽清洗之意。
普通人对此毫无知觉。
而暗中的红衣鬼惊讶了一秒，随即欣赏般地低笑两声，浅浅隐没进入影子中，穿梭离去。
真是个……天赋不错的同类啊。
正好，这身体就归它了吧。
“……嘶，你们怎么连我也打？！”陈迹呼痛，揉着脑袋，“我知道了，我不想回去……够了别再说了，你们这群老东西，你们以为我情愿吗？”
愤怒的先祖这才收手，放过陈迹。
陈迹深吸一口气，愈发讨厌向先祖祈祷，每次都这样，他的脑袋都要被打出毛病了。
八尺夫人也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排斥之意，无奈地叹口气，起身向林霖道别。
“我先走了，改天再见。”
“怎么这么快？”
“那个人，召来了许多强大力量，应该是他的先祖吧。”八尺夫人摇摇头，“他们很讨厌我，再不离开，他们就要杀鬼了。”
“……哈？”
“你们怎么都是一群谜语人啊。”
八尺夫人提起裙摆，行了一礼，重新打伞离去。
窗外的夜雨仍然下着，仿佛没有变过，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散，月亮才堪堪从乌云中钻出来。
潮湿的香味充斥在病房内，昭示着她曾经停留了一段时间的事实。
她离开后没多久，陈迹推门而入。
“林霖，你还好吗？”
林霖坐在窗边，猛然回头，尴尬地扯出一个心虚的微笑，“陈医生，我很好。”
“怪物呢？”
“没有怪物……我也，没有病。”林霖的声音笃定。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陈迹闻到空气中湿漉漉的香味，粘稠冰冷，“那你还打算回外星吗？”
“我不回了。”林霖很开心。
陈迹惊讶，“为什么？”
难不成这家伙病要好了？
“我在地球交到朋友了。”
陈迹瞥了一眼水渍，大概猜到了他的朋友是什么。
“你真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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