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碾过最后一截潮湿的隧道地面,黏腻的“咕叽”声终于被粗糙的摩擦声取代。“铁堡垒”沉重的车头猛地向下一沉,仿佛挣脱了黑暗贪婪的拥抱,骤然闯入一片昏沉而广袤的光亮之中。
那不是阳光,是被厚重云层与永无止境的尘埃过滤后,变得苍白无力的天光。可即便如此,在经历了漫长隧道里几乎凝固感官的绝对黑暗后,这微弱光线仍刺得林凡和艾莉下意识眯起眼睛,眼眶泛起淡淡的酸涩。
他们真的出来了。
隧道出口嵌在陡峭山壁的腰部,像一道被巨斧劈开的陈旧伤疤。一条狭窄、布满碎石且年久失修的路,沿着近乎垂直的崖壁险峻蜿蜒向下,如同垂死巨蟒,通向那片广阔而狰狞的地域——黑水峡谷。
这个名字在土地上像带着铁锈味的诅咒,象征着贫瘠、辐射与无声的死亡。此刻铺展在眼前的景象,正完美诠释着这一切:大地是深褐与灰黑交织的破败画布,巨大地裂如干涸河床般纵横交错,扭曲碳化的枯树林立其间,像一片片指向灰蒙天空的绝望黑手指。远处,更深邃的峡谷主体被泛着诡异油彩光泽的迷雾笼罩,那是曾经高污染的工业生产带来灰尘与特殊化学物质混合成的“瘴气”,连最顽强的人类也不敢轻易涉足。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硫磺味与尘埃气息,和隧道内凝固的霉味、血腥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人窒息。
林凡将“铁堡垒”小心停在路边一块相对坚实的巨石后——这里正是隧道出口的视野盲区,既能俯瞰下方峡谷边缘,又能借岩石阴影藏好庞大车身。引擎的低吼声渐渐平息,只剩散热风扇徒劳转动,想驱散穿越隧道时积攒的热量,还有搏斗残留的肾上腺素。车身各处,地刺刮擦的深刻痕迹与蝙蝠酸性唾液腐蚀的斑驳白点交织,无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惊魂历程。左臂伤口在短暂放松后,传来持续钝重的痛感,提醒着他方才的险死还生。他深吸一口气,峡谷边缘干燥的、混着硫磺与尘埃的空气涌入肺中,驱散了些许隧道里的憋闷,却又带来另一种源于渺小的沉重。
艾莉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指尖拂过战术平板边缘那道细微磕痕,率先打破沉默:“车辆自检完成。外部装甲轻度损伤,腐蚀痕迹得后续中和处理,不然可能会进一步恶化。武器站弹药剩85%,能源储备78%,还有左侧后视镜完全损毁,会影响侧后方视野。”
“知道了。”林凡声音沙哑,连续的精神紧绷与最后的爆发性战斗耗光了他大半精力,“先看看我们到底到了什么地方。”他目光扫过中控台,能源显示屏上跌落的数字依旧刺眼。
艾莉点头,熟练操作控制台。车顶一块不起眼的装甲板悄然滑开,涂着哑光迷彩的无人机无声升起,像只警惕的蜂鸟,迅速爬升至高空,融入苍白的天幕。
主屏幕画面瞬间切换成无人机传回的高空俯瞰视角。清晰的图像让两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刚刚穿越隧道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欣慰,眨眼间就被眼前景象碾得粉碎。
峡谷对岸,大约数公里外的平整高地上,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晨曦站。从空中看,它像座被遗忘的孤岛,此刻却被黑色潮水从三面紧紧包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那是“剥皮者”的营地。
连绵的帐篷、用废旧车辆和金属板搭成的窝棚、简陋却实用的土木工事,拼凑出一片混乱又庞大的营地,将晨曦站朝向峡谷的一侧围得如同铁桶。营地里人影绰绰,像蚁群般蠕动,数量远超他们最坏的预估——粗算下来至少有上千之众,单是这庞大人数,就足以带来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无人机调整焦距,长焦镜头拉近营地细节,把这份压迫感具象成冰冷的军事威胁。车辆分布看似杂乱,可仔细看能发现粗糙规律:大量改装摩托车、皮卡和运兵车守在营地外围,组成第一道快速机动防线;更内侧,能看到几辆车身厚重、前端加装巨型铲刃或冲角的清障车,像沉默的钢铁巨兽,显然是用来冲击晨曦站大门的利器;最让人揪心的是,几个精心挑选的制高点上,立着简易火箭发射器基座,虽显粗糙,可密密麻麻的发射管,明摆着预示着覆盖性的毁灭火力。
镜头转向晨曦站本身。曾经还算完整的围墙早已满目疮痍,靠近营地的一侧塌了好几处,只用沙袋和废旧建材仓促填补,看着摇摇欲坠。围墙上的电网早没了作用,像垂死藤蔓般耷拉着,最显眼的是那座最高的了望塔——上半部分不翼而飞,只剩焦黑的基座,仿佛在无声诉说之前战斗的惨烈。整个据点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只有围墙哨位上偶尔闪过的望远镜镜片反光,证明里面还有活人在坚守,像风暴眼中摇曳的烛火。
“他们撑不了太久了。”艾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力。眼前敌军的规模和装备水平,远超普通掠夺者该有的配置,甚至透着股不该属于匪帮的、粗糙却有效的组织度,这透露出“剥皮者”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匪帮。目前来看晨曦站的防御已是强弩之末,下一次大规模进攻,说不定就是决堤之时。隧道里发现的那本笔记,多年前探险者的命运,像个不祥预兆,在两人心头萦绕不散。
林凡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每一处细节。他在找,找任何能打破僵局的机会,或者至少弄明白“剥皮者”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方向盘,这是他高速思考时的习惯。
“放大营地核心区域,不过不要引起‘剥皮者’与晨曦站注意。”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艾莉操控无人机,镜头聚焦向营地最中心——那里守卫明显森严,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寻常“剥皮者”成员都被严禁靠近。层层包围之中,停着几辆用深绿色厚帆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型卡车,它们静静立在那儿,和周围喧嚣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透着种诡异的静谧。
帆布遮住了所有细节,没法分辨里面装着什么,可那严密的守护、近乎仪式感的隔离,本身就散发着不祥气息。这和李鸣临终前提及的“齿轮”,还有之前看到的“剥皮者”车队标志上的齿轮,隐隐织成了危险的关联。
“就是它们……”林凡低语。之前零碎的情报里,这几辆卡车被多次提及,和“剥皮者”近期的异常集结、“钥匙”的传说都沾着边。现在看来,它们无疑是整个营地的核心,也是最大的谜团。
“穿不透帆布扫描,信号还被某种手段屏蔽了。”艾莉试了多种传感模式,全都失败。她调出之前记录的“剥皮者”车队数据,对比着核心区域守卫的举止,“这些守卫的动作……比外围士兵规整多了,纪律性也强,不太像普通匪徒。”
未知往往比已知的威胁更让人不安。这几辆沉默的卡车,像埋在战场心脏的定时炸弹,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已隐隐飘到了峡谷这边。
无人机还在高空盘旋,忠实地记录着下方一切。林凡和艾莉沉默地盯着屏幕,穿越隧道的短暂欣慰早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无力感。目标近在咫尺,他们成功到了峡谷边缘,看到了晨曦站,也看清了敌人。可横在他们与目标之间的,不只是辐射弥漫的峡谷,还有一支庞大的、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以及一个深藏的、或许与“齿轮”有关的秘密。
林凡的目光从屏幕上的敌军营地,移到身旁的艾莉。她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依旧专注,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标记着重火力点和可能的潜入路径。他摸了摸左臂伤口的位置,外骨骼冰冷的触感下,疼痛让他愈发清醒。
隧道里的骸骨和笔记内容又浮上脑海——“山脉之心”、“守望者”……这片土地藏的秘密,果然比他们知道的多太多。眼前的“剥皮者”和那几辆神秘卡车,会不会也和这些古老秘密有关?伊甸的目标是“钥匙”和所谓的“净化回收”,那“剥皮者”呢?他们是被利用的棋子,还是另有图谋?
他启动引擎,“铁堡垒”发出低沉而坚定的咆哮,驱散了车厢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们找到了观测点,也看清了敌人。”林凡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比以往更凝重,“现在,该想想要怎么穿过这片地狱,把‘钥匙’——或者说,把我们自己——送进去。”他清楚,储物箱里那个来自伊甸队长的、没完全破解的存储器,或许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但前提是,他们得活着进入晨曦站。
车辆缓缓后退,更深地躲进岩石阴影里,像潜行的野兽缩回巢穴,舔舐伤口,准备下一次出击。无人机完成侦察任务,悄然降落回收。
峡谷边缘的风呼啸而过,卷起干燥沙尘,拍打在车身上,发出细碎持续的声响,仿佛无数小爪子在刮擦。前方是死亡之地,身后是藏着未知警告的黑暗隧道。他们被困在了边缘,可脚步不能停。谜团、危险、使命,像无形的鞭子,抽着他们必须继续向前。
林凡握紧方向盘,目光投向峡谷对岸那片被围困的孤岛,以及下方汹涌的黑色潮水。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真正的刀尖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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