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明需要民众的这份热情与爱戴,但真被成千上万双眼睛聚焦着,他又感到一阵紧张。
人太多了……万一走路顺拐了怎么办?万一笑容僵硬不得体怎么办?
不行,不能再想了!
他赶紧转移注意力,对身边的希尔希纳道:“跟我来宫里,拿点宫里的酒喝。”
希尔希纳一想,要是直接回黑街,肯定会被汹涌的好奇人群淹没,烦不胜烦。
但进宫后,别人就跟不进来了,便欣然点头:“行。”
方既明又找了个话题:“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还能有什么打算?”希尔希纳耸耸肩,“不就是……”
方既明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就是回去当佣兵混吃等死:“我还以为你会和以前不同呢。”
在希尔希纳不满前,他接着道:“封你当领主,在故国的安托利亚高原,去不去?”
希尔希纳诧异:“什……”
“既然你发现你斩不断过去,那就带着过去的人,在故土上好好活下去吧。整天让他们跟着你浪迹街头多不像样。”
希尔希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拒绝:“我和你说过,我不擅长治理。”
“说得好像我擅长当苏丹似的。”方既明掏出了奈费勒劝他当苏丹的话,“没有哪位领导者生来就有经验,有问题就及时改正。实在有不懂的,直接去问夏玛呗,老熟人了。”
希尔希纳这才答应:“行。我近几天就召集旧部,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方既明想了想:“一会我安排下去,把现在的那个领主调走……”
“他会愿意吗?”希尔希纳不是在质疑他,可能是也有点紧张,在没话找话吧。
方既明肯定道:“高原又干旱、又是盐碱湖的。我把他调走,他估计高兴还来不及。”
就在即将踏入宫门前,最后一段宽阔的干道上,他们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从欢呼声传出:“虚伪!暴君!……”
能在如此鼎沸的人声中清晰传出,显然不是一两个人的声音。
他们是听说苏丹回城,就立刻赶来,在苏丹回宫前硬挤进了人群中。
方既明愣了愣,拍拍希尔希纳的肩膀:“你先去宫里坐坐,避避风头。我听听他们怎么说。”
希尔希纳相信他能处理好,如果真有问题,他也不便在这杵着。
看了方既明一眼,朝他点点头,快步先入了宫门。
方既明魔力灌注声音,压住了依然热情的声音,高声道:“不知是有什么误会?还请上前明言。”
“呵,误会?有什么不敢现身的!”带头的青年排众而出,连礼也不行,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他的衣着精致却没有过多的饰品,是个生活条件不错的自由民。
此刻,他眼中燃烧着怒火,和周围所有人对视,毫不畏惧地抬手指向方既明,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就是他!他害死了我一家五口人……不止我家,他的罪孽罄竹难书!”
周围的欢呼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渐渐平息。
远处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主干道上依旧人头攒动,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方既明心中坦荡,并不慌乱。
他怎么可能害人?这必然是误会,把误会说开就好。
他也不觉得对方不敬有什么,他完全可以理解对方的愤怒,现在就需要这份敢于质疑权威的勇气。
他平静地开口:“说说看,朕都做了什么?”
年轻人对方既明的平静感到更加愤怒,指尖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你!修路、开运河!我五十岁的父亲,不到三十岁的哥哥,都被强征了去,活活累死在外面!”
“你!裁军!那些身强力壮的军汉失了约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拿什么反抗?”
“我妹妹……”他声音哽咽,不愿深说那个噩梦,“她……不堪受辱,用家里的柴刀自尽了!她明明是最怕疼的……”
“你!严查税贡!我弟弟,他才刚给领主当上账房,半年都没有,他懂什么啊!为什么所有脏水都泼到他头上?”
“这么蹊跷的事,为什么没人细查?就这样匆匆把他推出去砍了头!”
“他本本分分,一点福没享到,凭什么砍头和天价赔偿都落在他、落在我家头上!”
“你!让密教徒施粥!我母亲……她刚失去丈夫儿子女儿,在最脆弱的时候,就被那些邪魔歪道蛊惑了!为了复活家人,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他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依然瞪着方既明:“我带着商队回来……家没了!全没了!明明这次赚的钱,够我们全家搬进上城区了!”
“不止我家!都是因为你!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年轻人已经是孑然一身,但他知道其他人还有顾忌,并没有指出和他同病相怜的伙伴们。
然而,那些同样悲愤的人并未退缩。
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为自己发声的人孤立无援,也豁了出去,纷纷涌上前,嘶声呼喊:
“虚伪!”
“暴君!”
“还我家人的命来!!”
……
不明所以的人们跟着窃窃私语。
方既明沉默了。
一桩桩,一件件,确实因他而起。
源头,的确是他。
他振兴乡村、修建运河的蓝图,变成了劳民伤财、强征徭役的催命符,不知多少人埋骨他乡。
可他只是想大家干活就能拿到钱、吃饱饭,本意并非如此。
裁军令下,本该解甲归田的士兵,却仗着体魄和军功欺压更弱者。
密教并非铁板一块。有拜铃耶那样心底清醒理智的,却也有狂信徒把粥棚当作传播邪说的温床。
税贡一事,明显可以看出这牵扯甚广,线索却如此巧妙地指向一个初来乍到的账房?
还就这么以此为定论,仓促地结案处斩了?经办此案的,都是蠢货吗?
他明明想让所有人都能好好过日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那些恶人!他们扭曲他的政令,中饱私囊,草菅人命!
他越想越生气,一股燥热从心底腾起,混杂着龙血残留的力量,让他皮肤发烫。
头顶湿漉漉的头发被迅速蒸干,枯草般的卷发再次倔强地炸开。
这燥热如同在他的怒火上浇了桶油。
年轻人见他如此反应,反而决绝地扬起头,闭目待死。
与此同时,魔戒的力量趁虚而入,钻进他沸腾的脑海。
另一个方既明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杀!他们扭曲你的意志,只为谋取私利……”
“杀!他们作恶,却让你背负骂名……”
“杀!他们罪有应得、罪无可赦……”
“杀吧杀吧!杀尽这些蛀虫!杀光他们,剩下的便都是好人,再也不会有不公和伤害了!”
方既明杀意翻涌。
杀!他现在就想杀光这些阳奉阴违、拿他的政令狐假虎威的混账!
最好诛灭九族,看谁还敢!
他毫不怀疑这年轻人所言。
因为他太清楚,那些蛆虫真的干得出这等事!
该杀!统统杀光才好!
就在方既明几乎控制不住,要回宫下令诛了所有涉事者九族的前一刻,他脑海里闪过奈费勒那双沉静的眼眸。
对……他答应过奈费勒,杀戮之前,一定要先理清前因后果,权衡利弊……
可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根本做不到再分析任何东西。
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杀,能不能杀。
“随我进宫。”方既明重重喘息着,努力维持最后的理智,迈步向前走去。
年轻人跟上,身后那群站出来的男女老少,也毅然跟进了宫门。
他没办法冷静下来安抚群众,任由宫门外的人群猜测着这些可怜人进去后的命运。
他没有理会跟来的受害者们,大步穿过长长的宫廊,径直坐上了觐见厅的黄金王座,对侍从哑声道:“叫奈费勒来。”
随后便闭上眼睛,忍着要被分成两半的头疼,断断续续地默念着只记得一半的《清心诀》,与心中繁杂纷乱、喋喋不休的思绪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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